“老大好福氣,這小姐長得挺水靈的,她這頭上的髮釵看着也值錢,就當是嫁妝了。”那土匪老大身旁一個乾瘦猴兒樣的跟班拍着馬屁。
土匪頭子不斷走近孟穗歲,那張面容混合着笑聲聽着人直反嘔,他將大刀掛在腰間,“小娘子,咱這就回去成親入洞房。”
本就在李君屹那裏受了氣,孟穗歲控制不住憤怒,一巴掌打在他臉上,“成親?入洞房?不如你先在這泥水中瞧清楚自己的樣子,我連堂堂王爺都厭棄,更何況是你這看着直讓人倒胃口的土匪。”
“你……王爺?哈哈哈……”土匪頭子摸着被打的臉大聲笑起來,似乎忘記他挨的這一巴掌了,周圍人也跟着一道鬨笑,他一把拉扯住孟穗歲的手,嘲諷起來:“小娘子,你該不會想說自己是王妃吧,哈哈哈……那我豈不是還撿了個大便宜,老子的壓寨夫人是王妃,那以後誰還敢得罪我。”
趁他廢話連篇時,孟穗歲手快一步直接點住了他的笑穴,迅速從他腰間搶來那把大刀,既然他想笑那便讓他盡情笑去。
“哈哈哈……快……捉住……哈哈哈……她……”
周圍跟班看着這娘兒們有點身手,看來是不動真格是制不了她,靠近她身後的人一腳將她踹翻在地,順勢奪走了她緊握在手的大刀,剛想捆住她時,從不遠處飛來一把石子,紛紛打在幾個土匪的身上,石子雖小,卻打得他們鼻青臉腫。
一旁的土匪頭子還在哈哈哈大笑,那個跟班揮着大刀亂砍着大喊:“哪個小兔崽子,跟我滾出來!”
結果一粒大石子擊中了他的左眼,他痛得吱哇亂叫,敵人在暗他們在明,也不知對方究竟是幾人,沒了勝算,其他人只好攙扶起地上的老大畏畏縮縮逃離開。
孟穗歲用手抹着臉上的污垢環顧四周,確實沒有看見什麼人,莫不是老天爺發了慈悲心?
她剛起身就一個踉蹌直接坐下,剛纔許是和那土匪拉扯過程中傷了腳,眼下無車無人無馬,這漫漫長路可要如何走到陵城。
正當她揉着腳踝時,一個衣着破破爛爛,身材高挑,雖頭髮散亂,可面若冠玉,尤其那雙眼又大又黑的眼睛,誰人瞧見此樣貌都道是個謙謙君子的男子,他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走近她。
“站住,”孟穗歲見他並沒有要停住腳步的意思立馬喊道:“你,要是再靠近,我……”
霍修遠停駐原地,他用眼神示意她那受傷的腳,溫和道:“姑娘,我並無惡意,只是你這腳應當是骨頭錯位了,如不能及時扶正,會腫。”
“不用,我自己會弄。”孟穗歲依舊心悸着,走了一羣土匪又來個乞丐,誰知道又是哪一夥的,她自己低頭用手扭着,可怎麼都使不上勁。
霍修遠瞧着她痛手一直在顫抖,額頭汗水冒出,他朝一旁喊道什麼人,孟穗歲立即警覺回頭看,此刻霍修遠已經到她跟前直接扶正了她的腳。
骨頭咔嚓一聲,孟穗歲痛得一巴掌直接打在了面前之人臉上。
“姑娘,我實非冒犯之心,只是你這腳不盡快扶正很容易落下病根。”霍修遠輕緩放下她的腳,嘀咕着多管閒事果然是要有代價的的話語。
他見孟穗歲坐在泥潭中不斷後退着,對自己很是提防,笑道:“剛纔見姑娘以一敵十,甚至還叫囂那羣帶刀的土匪,都不怕被他們擄走,怎還怕我一個流民呢?”
瞧着和氣之人也未必都和氣,此類人她見過領教過,表面客氣之人可遠比那些一瞧就是凶神惡煞之人要危險得多。
“雖你有顏玉之態,但此類之人我見着多了,不懷好心之人也極多,誰知你是不是也是如此,自是要謹慎些。”孟穗歲說着扶着一側樹幹起身。
地面的水晃動着,霍修遠側頭動着耳朵看向後方,一大批流民涌來,孟穗歲也正看向那羣烏泱泱一羣人。
霍修遠回頭衝孟穗歲說着讓她趕緊將頭上髮釵扔出去,可話都沒說完,流民便蜂擁而至,他跨步上前將孟穗歲護在懷中,用手捂住她的嘴,一大批流民無視直朝前方奔去,像是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一樣。
半盞茶的時間,見他們走遠霍修遠便鬆開手往後退卻一步,他虎口處有一排深深淺淺的血牙印,那是方纔孟穗歲應激咬的。
“姑娘,你誤會了,我只是……”他瞧見面前的女子眼眶含淚有些手足無措,“我,你……你別哭啊,我只是……”
“流民太久沒喫上東西,見着金銀財寶自是要搶了去換喫的,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個富家千金,他們一定會沒了理智地搶你身上之物,剛纔是我未同你道明,也見你來不及扔掉貴重物品,這纔出此下策,絕非冒犯姑娘之意。”霍修遠急急忙忙解釋着,“對不起……”
原是如此,孟穗歲紅着眼眶看向他手上的牙印,極其認真問道:“你,沒騙我?”
霍修遠搖搖頭,看樣子這位富家千金遭受了想象不到的苦難,衣着這般華麗,可又身處這荒郊野嶺,瞧剛纔又不懼怕土匪樣子,還真沒幾個女子能有如此勇氣面對。
“對不起啊,我,”孟穗歲指着他的手道:“你的手沒事吧?”
霍修遠擡手晃悠着笑着搖頭,嘆了口氣道:“總算知道爲什麼呂洞賓的苦了。”
孟穗歲哼唧一聲,推開他自顧自拖着腳朝前走着,嘟囔着:“你纔是狗咬呂洞賓。”
她拖着腿也走不快,瞥頭髮現身後還跟着那個流民,回身道:“你跟着我幹嘛?”
其實並非是霍修遠要尾隨,只是通往陵城的城門就只有這一條道,而且城門到了戌時就會關閉,那羣流民也正是瞧着時辰不早了,恐還會有場大雨來襲纔會跑得如此快,再者說這樹林中常有野獸土匪出現,誰都不願久留。
當然,他更擔憂一個女子孤身在外會再遇剛纔的境況。
不過說曹操曹操到,這雨完全沒給二人尋到一個躲避之所就迎着自己的心情下起了大雨。
“姑娘,瞧這雨勢和時辰,今日恐難趕在城門關閉前進陵城了,不如先尋個躲避之所吧。”霍修遠朝前方拖着腿負重前行的人喊道。
孟穗歲被澆得透心涼,本來身子還未痊癒,舊傷添新傷,如今淋了這場大雨更是在發着高燒,腿上有傷走不快,一個步子搖晃便倒在地上,剛撐着想起身但兩眼一黑沒了知覺暈厥過去。
不知什麼時辰,只覺耳畔似乎有噼裏啪啦的聲音,她身上也不斷暖和起來,就是感覺躺的地方硬邦邦的。
似夢非夢之間,看到了她阿爹坐於自己牀邊拿着糕點哄她吃藥的樣子,孟穗歲眼角的淚順勢往兩邊掉落。
“阿爹,帶我回家。”她喊着這句夢話醒來,才發現此刻正在一個背風的山洞裏,面前燃着一團篝火,乾燥的柴正炸得噼啪作響,對面倚靠牆壁坐着那個救過她的流民。
霍修遠手中拿着一根長枝條在弄着那團篝火,“明日進城先尋摸一個大夫瞧瞧,你似乎身上有傷,”他怕引起誤會便立即補充道:“我非小人,只是剛纔雨勢過大,你又暈厥過去,只能將你抱進來,這才發現你手腕處有傷痕,請見諒。”
孟穗歲低頭看着自己完好無損的衣裳,額頭上還敷着一塊溼碎布,她口乾舌燥剛側頭尋物就見對面遞來一個竹筒,裏面裝着清水。
“謝謝。”
霍修遠見她仰頭一飲而盡,不禁笑道:“你就不怕我在裏面下藥啊。”
“咳咳……”孟穗歲最後一口噴灑出來,還被嗆住,其實她知道水中並無異物,若是那流民對自己有敵意,早就在樹林和剛纔暈倒之際動手了。
“明日我送你回家吧。”霍修遠看着對面臉色緋紅,靈動的杏眼中映出跳躍的火堆,清澈中卻又帶着些許悲傷,這樣一個女子,任憑誰見了都會憐憫吧。
孟穗歲拍着胸口靠着牆壁,抱着雙膝望着火堆愣神,她還能回家嗎?在坐上花轎時還曾想將軍總有班師回朝的一日,她那時便能回去瞧瞧她阿爹,可如今,連晉朝都看不到,何談回家。
“你是如何成流民的?也是因大運河決堤嗎?”孟穗歲扯開話題掰扯問起他。
霍修遠輕聲嗯了一句,不曾提起他的過往。
總覺得以此人的身姿不像是尋常百姓家,帶着不爲人知的祕密,孟穗歲也沒多問,畢竟自己身上也帶着不可言說的祕密。
雨下了整整一夜,篝火也燃了整整一晚,背靠在牆上的二人有意無意拉扯幾句不着邊際的話,隨之都暈暈乎乎一覺睡到天明。
一縷陽光透過樹枝斜照在山洞處,孟穗歲揉着惺忪睡眼瞧去,對面空空蕩蕩,只剩下一堆冒着青煙的灰燼。
她剛想喊他,可忘記問他姓甚名誰了,拍着腦袋眺望洞口處,恍惚間看到一頭狼出現在前方,正好和它四目相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