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大國崛起1857 >第三百三十三節 候補官選拔制度(1)
    經過前一陣的整肅之後,廣東地方各級衙門的胥吏都變得有些搶手起來。

    胥吏本來不是一個體面的身份,而且十分固化,比官僚圈子都更加封閉,不是子承父業,就是兄終弟及。

    造成這種情況的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制度的有意爲之,因爲一旦成爲胥吏,就會被打入另冊,所謂執賤業者,明朝時候將伎院樂籍、官府胥吏、奴籍下人三類人打入賤籍,子孫無法參加科舉。

    清代廢除了伎院樂籍,但胥吏和奴僕,依然是賤籍,無法獲得科舉資格。

    所以往往成爲胥吏,就是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的事情,成本很高代價很大,一般很少有人願意落籍爲胥吏。

    但這個階層是極爲重要的,行政上的文書作業,無數的報告、記錄和各種文件,製作各種副本。每種文件都有獨特格式,不得有絲毫偏差,這些都需要專業的人員掌握,而這些顯然都是胥吏來做的。

    試問哪一個衙門離得了這羣人,也許是封建王朝的官員需要這麼一種人,所以才專門制定出這樣一種制度,限制掌握了這些文書能力的專業人才離開這個行業,就好像蒙古和明代將匠人都綁在戶籍上一樣。

    是因爲有了需求,又不想浪費精力去慢慢培訓,所以讓那麼一羣人子承父業代代相傳,能夠節省極大的成本。

    可問題是,不讓這些人蔘加皇權時代唯一能夠改變命運的科舉考試,限制這些人的合法權力,把他們跟奴僕編成一種戶籍,自然而然就讓人看不起這些人。

    尤其是在文官的圈子裏,他們在人格上是瞧不起胥吏的,但是要辦事卻少不了這些人,甚至可以說,真正支撐政府機構運作的,就是這些基層的小吏,而不是那些整日間高談闊論飲酒作對的文人。

    這種被人在人格上的鄙棄,又真的會給這個羣體造成心理上的扭曲,他們毫無榮譽感,就不會約束自己的行爲了,因爲你不管表現的高尚也好,表現的低劣也罷,都得不到別人的讚許的時候,你爲什麼還要高尚

    因此這種被鄙夷的小吏們對待比他們更沒有權力的平民百姓的時候,就顯得格外惡劣,他們這種行爲反過來又讓老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。

    民間有諺語,“官如大魚吏小魚,完糧之民且沮洳,官如虎,吏如貓,具體而微舐人膏”,老百姓把這些跟他們直接接觸的小吏們看成是敲骨吸髓的惡貓,一點都不奇怪。

    但這樣一羣性格被社會制度扭曲的人羣,他們的權力可真不小,絕不僅僅只能欺負一下小民,即便是他們的上司,那些官員,他們也有辦法對付,他們善於使用欺騙、矇蔽、行詐、勾結等技巧,選擇性地執行官員分派給他們的任務,利用精熟行政細節和運作程序的能力,矇蔽、妨礙、誤導,甚至脅迫比他們地位更高的官員。一旦遇到軟弱、生疏、散漫或無能的官員,他們甚至能夠攬權。

    胥吏就是這樣一羣人,法律上毫無地位,老百姓不信任、懼怕,甚至討厭他們,官員鄙視他們,但是他們卻能靈巧的運用手中看似微弱卻不可或缺的權力,往下欺壓小民,往上脅迫官員,從上到下都不歡迎,卻又離不開他們的。

    那麼到底是誰錯了,該歸罪於誰,憎恨於誰,好像又找不到一個目標,因爲這就是官僚體系長期發展的產物,是最低廉卻又最低效的一種制度。

    中國古代制度中,充滿了這種悖論,不止是胥吏階層,還有軍人階層,同樣也是被人厭棄,生活沒有保證,不得不勒索小民,反過來更讓人鄙視。

    在這種情況下,朱敬倫不得不進行改革,他不能接受這種低效又內耗嚴重的制度。

    但朱敬倫也得承認,這是一種成本最低的制度,因爲他要讓胥吏不從陋規中取利,就必須提高他們的待遇,讓他們能夠生存,甚至能夠體面的生活下去,這樣纔不會有利用權力徇私舞弊的現實壓力,在加以嚴密的監察措施,提高犯罪的成本,才能夠打擊貪腐。

    因此朱敬倫之前大幅度提升了衙門小吏們的待遇,爲此背上了沉重的財政負擔。

    可是此舉是很受胥吏階層歡迎的,畢竟不是每一個小吏都能從陋規中發財,只有那些頭腦最靈活,八面玲瓏,上下通喫的胥吏,才真正能夠發財,大多數胥吏也只是分到一點常例陋

    規,勉強餬口罷了。

    有這樣一羣人支持,收穫還是不小的,因爲畢竟是這些人在處理官府的具體事務,他們的工作積極性高了,官府的效力就能大大提高,而且他們習慣了沒有政治地位的處境,稍微對他們好一些,他們的反抗精神立馬就沒有了。

    最讓胥吏們歡迎的是,朱敬倫廢除胥吏不能科舉的限制,儘管這羣頭腦相對精明的羣體意識到,朱敬倫已經是一個事實上的藩鎮,似乎招牌沒有朝廷那塊招牌來得大,但依然殷殷期待着朱敬倫能開科舉,也讓他們嘗一嘗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感覺。

    所以一時間胥吏子弟們還掀起了一股讀書的風潮,但是讀的依然是四書五經,之前他們可不會讀這些書,以前他們就跟匠人一樣,雖然也讀書寫字,但主要還是爲了能夠看懂公文,能從父輩手裏傳承下來一套漂亮的公文文體就是真本事,讀不讀四書五經真沒什麼用。

    顯然老夫子那一套思想,在胥吏階層心中的神聖感和敬畏感,並不如文官階層,和孕育文官階層的鄉紳階層那麼強烈。

    因爲解除了對胥吏階層的限制,所以不但胥吏階層自身開始有了讀書的動力,讀書人對胥吏身份的顧忌也消失了,儘管大部分讀書人還改不了對胥吏的鄙夷,但那些窮人,窮的甚至都無法維持繼續讀書人的讀書人,胥吏這種身份、這種工作就變得不是那麼不可接受了,在加上朱敬倫給胥吏的薪水異常豐厚,一時間倒是有不少讀書人應聘做縣衙的吏員,想着一邊在官府中做事,一邊繼續讀書,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爲官員。

    但反彈也是不小的,壟斷科舉之途的鄉紳階層,尤其是那些自家子弟讀書晉身紀律更高的官宦世家,對朱敬倫的這個舉措極爲反對,這些人在地方上往往都是名門望族是鄉紳階層中的骨幹,他們的能量不可小覷。

    爲了不得罪整個這個階層,朱敬倫甚至沒敢直接提升胥吏的政治地位。

    現在從最底層的教育改革推行不下去之後,朱敬倫聯想到科舉和功名,朱敬倫決定改換一下思維,從上面進行突破。

    他決定不再跟頑固的老夫子們去談判了,他要從上面動刀子,讓這些老夫子來找他談。

    於是很快朱敬倫宣佈,胥吏不但可以考試做官,而且以後的各級官員,必須擁有至少三年的實際工作歷練,也就是在當官之前,必須做三年胥吏,直接跟底層的老百姓接觸,直接操作面對老百姓的具體工作。

    本來這件事就是他早就想做的,可是鄉紳階層反對,他不想激怒這個階層纔沒敢推行,現在那些頑固派已經成了阻擋他前進的最大阻力,那麼他就必須向這些人施加壓力,改革就是在這種互相博弈之中推行的,現代政治本就是一門互相妥協的藝術。

    著名的歷史學家阿克頓曾經說過:妥協是政治的靈魂。所有的政治原則,包括制度和法律就是交易雙方不斷談判、妥協之下的產物,如同打牌一樣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牌,也都有對自己籌碼得失的一個底線。

    一旦雙方的底線無法彌合,政治也會崩潰,那時候改革也就演化成了革命,比如美國的南北戰爭,不就是在奴隸制問題上,雙方的底線根本不可能達成某種妥協,必須用戰爭來解決了嗎。

    朱敬倫現在扔出了一張牌,他等着頑固派出牌,他願意做一定程度的妥協,但對方也必須向他妥協,然後小小的將改革推進一步。

    果然整個廣東的縉紳階層都憤怒了,他們無法接受他們通過科舉做官,擡高或者維持他們特殊地位的通道被胥吏集團佔據。

    對鄉紳階層來說,科舉跟土地,是他們一輩子最關心的兩件事。廣東的土人和客人之間最大的矛盾,一個是爭地,另一個就是爭學額,這種矛盾最後能引發土客械鬥,也就能引發鄉紳階層跟朱敬倫對抗。

    鄉紳們一邊在鄉下動員鄉勇,做出威脅姿態,一邊相互聯名向官府請願,朱敬倫也調動軍隊,各縣都有他的軍隊,少則一百,多則一千,他控制着城市,但他願意跟請願的鄉紳談一談。

    “胥吏戶籍已經廢了,在廣東已經沒有了胥吏。在新規定中,你們可以將官府的吏員,堪稱是官員的預備,他們每一個人都相當是一個候補官員,一旦表現出色,做官的話,更能瞭解民情。”

    朱敬倫對請願的一個個名門望族出身的鄉紳解釋自己的道理。未完待續。


章節報錯(免登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