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是從你的嘴裏說出來，反而令我忐忑。”
“就因爲咱們曾經是酒肉兄弟，結果你對自己的兄弟都藏得這麼深，這便令我不得不小心翼翼。”
王養飢輕聲笑笑，不緊不慢地說：“身爲一代帝王，這點城府總歸還是要有的，不藏得深點兒，怎麼坐穩這個位置？”
“你一向聰明過人，想必定是能夠理解我的。”
“理解，自然是理解的了。”王湛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，神色自若道，“你就知道拿你的酒肉兄弟借刀殺人，我不理解你，還有誰能夠理解你呢？”
“誒！”王養飢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，有意無意地強調道，“我可沒強迫你啊，既無強迫，又是何來的借刀殺人之說？”
“這從來都是你自願的，別什麼鍋都往我身上甩了行不？”
王湛淡然一笑，於胸膛之中吸足一口氣，悠哉悠哉道：“借刀殺人可不分主動和被動，這隻能說明你王養飢料事如神、一步十算，就連我也在按照你所給的軌跡走。”
“就拿現在來說，你能來這裏送我，想必也是早就料到我會離開雲祥，去往何方了。”
王養飢意味深長地笑了笑，順勢迎着他的話說下去道：“王志通這小子既然已經選擇跑路，不恰恰是讓你師出有名，給了你追到揚州去直搗黃龍的契機嗎？”
“我有時候雖不如你，可這個局面卻還是能夠看透的。”
“王志通在皇宮裏住得好好的，卻偏偏害怕得連夜逃走，想必這也是你的傑作吧？”
王湛滿臉都是一副波瀾不驚、泰然自若的鎮定神情，好像是對此不以爲意：“不過是危言聳聽了幾句罷了，王志通若非心裏有鬼，也不會做賊心虛，以至於最後逃之夭夭、溜之大吉。”
“如果說我只是這一切的直接原因的話，那根本原因，還是在於他自己。”
“王志通既然露出了這個馬腳，我又豈有不乘勝追擊、趁熱打鐵的道理？”
王養飢的嘴角始終掛着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，道：“聽你這口氣，看來此番揚州之行對付我弟弟是勢在必得了。”
“幫了你一個大忙，你用不着謝我。”王湛語出驚人道。
而王養飢聽到此處，則是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他一手併攏中指和食指，上上下下地朝着王湛點來點去，相當自然地說：“少來這套了，看似是幫我，實際上也不過是想替王道江鋪路罷了。”
“其實說到這裏，我也想問問你，你真的就那麼看好王道江那小子，一心一意地要輔佐他成爲人心所向的儲君？”
“萬一他沒有你想得那樣大才呢？”
王湛暗暗喘了一口氣，直視着王養飢，應對自如道：“怎麼？你也打算用危言聳聽這招來亂我道心了？”
王養飢低了低頭，慚愧一笑道：“不敢不敢，只是就事論事，實話實說罷了。”
王湛用嘴哈了哈手，堅定不移道：“他是不是大才已經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，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樸實無華的赤子之心，看到了心向黎國百姓的一腔赤誠，看到了嚮往太平盛世的宏願和希冀。”
“而這些，你王養飢全都沒有。”
“你王養飢有的，只是膽怯懦弱的生存之道。”
“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，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。”
“你能保得住黎國一時，卻保不住黎國一世。不釜底抽薪，黎國將永無寧日。”
王養飢微微一愣，臉上的神情瞬間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。
但他還是不慌不忙地輕聲一笑，沉着冷靜道：“不用一世，一時足矣。無論如何，我都不會讓黎國毀在我的手上。”
王湛閉了閉眼，並長嘆一口氣，像是已經對王養飢大失所望：“罷了，我倒要看看，你在岔道上越走越遠，如何能護得住這片江山社稷、錦繡山河。”
“不與你閒扯了，我還要抓緊趕路，讓你的人都退下吧。”
語畢，王湛便是沒再搭理王養飢，而是漠然轉身，從容不迫地往馬車上走去。
但王湛走着走着，王養飢卻偏偏是不懷好意地高聲強調道：“你就這樣一走了之，把王道江一個人留在皇宮裏，你真的放心嗎？”
王湛一聽，赫然止步，臉上的神情瞬間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。
他稍稍扭頭，簡單粗暴地瞥了身後的王養飢一眼，進而用一種暗藏殺機的語氣，冷冰冰地說：“你要是敢對王道江不利，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。”
說罷，王湛便是霸氣側漏地回到了馬車上。
而王養飢則是在聳了聳肩膀的同時，忍不住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。
他高高舉起一隻手招了招，讓身後的兵馬退下，給王湛通行。
於是乎，雲祥的城門就此敞開。
劍奴拉了拉繮繩，大喝一聲道：“駕！”
王湛和施牧坐在馬車上，平平穩穩地出了去。
王養飢站在下面，目送着馬車漸行漸遠。
他朝着遠去的馬車微微一笑，其味無窮。
與此同時，施牧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，格外好奇地朝着坐回原位的王湛問：“完蛋，你說王養飢這是什麼意思？他真是來送咱們的？”
王湛暗暗一笑，大膽臆測道：“也許吧，可能是出於好心，也可能是要將我們置於險境。”
“王養飢堂堂九五至尊，平日裏肯定有不少人盯着。”
“他若是便裝出行也就罷了，可他卻偏偏身着龍袍，而且還這麼大陣仗地送我一程，我只擔心，此行千里迢迢，恐怕並不安穩。”
施牧聽到此處，便也是大徹大悟了。
他把右手緊握成拳，猛地錘在了攤開的左手掌心上，進而後知後覺道：“哎呀，王養飢這是把咱們置於風口浪尖上啊！這下我可有得忙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