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劉安看着她，心裏漸漸也止了吐槽。
身爲一個在皇宮，甚至在皇帝身邊服侍多年的老人精，看着沈如煙眼底那不說清晰可見的愚蠢，至少也絕不聰明的模樣，他是當真有些無語的。
按說沈氏百年前也算個三流世家，雖如今沒落了，可到底底蘊規矩還在，沈恪能將女兒養的這樣天真，他是驚訝極了的。
可大抵真是傻人有傻福，也正是這樣簡單的性子，卻得了皇上另眼相待，也更爲她多擔了一份心。
西側殿的下人們，可都是他親手選出來的，更直接效命於皇上。
這也是叫劉安詫異又慎重的一點。
季良的心思和目的昭然若揭，這毓昭儀也並非全然無辜，可他們私底下的一些動作，皇上清楚明白竟然依舊由她，全然當自己眼瞎一樣。
這其中隱含的意思……
劉安內心的翻江倒海沒人知道，沈如煙這邊終於同趙玉樓唸叨完了腦子有坑的陳留王，才堪堪住了嘴。
趙玉樓順手給她遞了一杯茶。
沈如煙也沒覺不妥，接過就喝了起來。
“皇上是嫌我煩了？”隨手放下茶杯，她轉頭道。
自己說了那許多，他可一句沒插嘴。
“見你說的開心，不打擾也是錯？”總不能叫自己跟着她罵陳留王吧？
雖說罵兩句也沒什麼，可到底心裏覺得怪怪的，像是在罵自己一樣。
趙玉樓明智的轉移了話題。
小白也終於被靜王追煩了，最後索性趴在角落，任他將自己薅了個遍。
它到底是通人性的，沈如煙那兩下暗示，它就當真明白了她的意思，見靜王也沒有惡意，就只溜着他玩了一遍，更沒有傷人。
而靜王摸到心心念唸的白狼，終於也滿足了，扒拉着趙玉樓撒了會嬌，又同沈如煙約定了下回見小白的時間，便心滿意足的離開了。
“將書給他送過去。”趙玉樓忽地瞥到桌案，吩咐了一句。
小德子應了一聲，抱起早就備好的一沓書就追着靜王的腳步跑去了。
——難怪一向恨不得長在乾清宮的人跑的這麼快，怕是被這書嚇到了。
沈如煙看着那分量有些咂舌：“靜王……才八歲吧，倒是勤奮的緊呢。”
“朕八歲時，策論都寫的像模像樣了。”趙玉樓不置可否。
“皇上早慧又天資卓絕，哪能誰都能同皇上比呢。”
“小九……天資不錯，不該浪費。”趙玉樓捏了捏她的手，像是得了趣一樣把玩着。
沈如煙脣角抽了抽。
可不是天資不錯呢。
哪家八歲的孩子半年就能背完二十萬字的禮記，還是在沒少了喫喫玩玩的情況下。
“你覺得小九如何？”趙玉樓忽地問她。
“靜王天姿聰穎，性子率直可愛，想來日後必是我大周的棟樑之才呢。”
“棟樑之才麼……”趙玉樓意味不明的重複了一句，“許是委屈了他呢。”
這什麼意思？
沈如煙眼含詫異的看向趙玉樓，卻見他正笑看着她，更直接拋出了一句驚雷：“若他給你做兒子，你歡不歡喜？”
“兒、兒子？”沈如煙結巴了。
“唔……也不準確，朕是說，長嫂爲母，以後叫他給你養老如何？”
“可、可、這怎麼可能？”沈如煙覺得他瘋了，“靜王是先帝皇子！”且她算哪門子的長嫂，滿宮三千佳麗，只有皇后纔是名正言順的皇嫂！
“先帝不是沒了麼？”趙玉樓驚訝的看着她。
趙玉樓低頭失笑，搖了搖頭，沒再說這個。
可他身後的劉安卻瞳孔緊縮，心中巨震！
沈如煙個沒腦子聽不出來，不代表他聽不出來，作爲伴君最久甚至超過後宮三千佳麗的人，沒有人比他更會揣摩聖意。
甚至趙玉樓一個眼神，他就能知道什麼意思並十分出色的完成聖意。
所以自方纔他話一開口，劉安就有些隱隱的預感。
難怪……已經開蒙識文斷字的大皇子他不關注，嗷嗷待哺的三皇子他也不在意，卻偏偏從不阻止靜王來往乾清宮，反而還頗爲關注他的功課，更從未阻止他與毓昭儀親近。
要說關注先帝血脈……也不盡然，明王寧王還苦哈哈揹着禮記不是？
而且咱皇上顯然就沒孝順那覺悟。
再聯繫他方纔之言……劉安心裏震驚更甚——這是要越過兩位皇子，傳位給靜王的意思？
可皇上正值盛年，未來必然還會有皇子，即便前兩個不如意，也沒必要就這樣定了靜王吧，說是當兒子養沒錯，可不能真將他當兒子不是？
那是先帝的兒子，到底差了一層。
且養老……那也只有皇后名正言順，即便靜王繼位，也只有她才能被尊爲皇太后，可皇上的意思，顯然不止是叫這毓昭儀衣食無憂那麼簡單，只怕更要給了尊榮地位才罷休。
那皇后……
劉安深呼吸幾口氣，才勉強壓下心頭震驚。
不知皇上竟何時起了這樣的心思，毓昭儀……又何德何能？
沈如煙被趙玉樓莫名其妙一通嚇，也沒想明白他的意思——或者說她從未往那方面深想過。
趙玉樓顯然也沒有解釋的意思，同她隨口聊了幾句，便道：“今日找你，是有件事。”
“什麼事？”
趙玉樓沉吟半晌，道：“謝長風班師回朝，還帶來了索默公主，此番意義不同，公主大抵是要入後宮的。”
沈如煙聞言一愣。
趙玉樓面上淡然，眼裏卻劃過一絲不自在。
謝長風不止帶回了索默寶物和國書，還順帶連人家公主都一塊帶回來了。
這也是索默的意思。
大周打服了他們，尊貴貌美的嫡公主便是他們的誠意，到底日後仰人鼻息而活，臣服的更徹底些，他們的日子也會好過些。
正如先前索默使臣所考慮的那樣，沒有哪個男人會因爲被送了美人不高興，更遑論這還是索默王唯一的嫡出公主，珍貴着呢，他們此舉在天下人看來，堪稱誠意十足。
換作以前的趙玉樓，也的確沒什麼，不過一個女人，收便收了，好看了多寵兩天，醜就養着，也礙不着什麼事，只是如今……
見沈如煙沒說話，他解釋道：“本也不必非要進宮，賜個親王妃也便是了，只是如今宗室裏着實沒有合適的人選……”
他話沒說完，沈如煙卻明白過來了。
本來的確配個親王就能完事，可誰叫他這一輩的兄弟都被他給乾沒了呢，剩下三個明寧靜小豆丁，牙都沒長齊，賜婚實在不是人幹事兒。
而宗室裏，合適的都已婚，適齡的血脈又遠了。
索默雖如今只算附屬國，但也不能太打他們臉面，隨意配個邊緣宗室就完事，朝野內外都看着呢。
扒拉一圈，也就只能趙玉樓自己頂上了。
“當初該留下一個的……”趙玉樓由衷嘆了一口氣。
看得出他是真的有點後悔了。
沈如煙脣角一抽。
——你的兄弟們泉下有知，會謝謝你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