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瞭解他,他認定或決定的事,少有人能說服,父親不能,而她,往往到最後,只會反過來被他說服。
他到底對趙玉樓瞭解不多,或者說是戒心太大,壓根兒不會相信趙玉樓會爲了她花費大代價去制衡恆王,只爲保下她的命。
而沈如煙卻沒有懷疑過趙玉樓。
所以在這種情況下,他們誰都無法說服對方,即便在沈如煙的堅持下,沈承硯看似沉默了下來,可她清楚,這絕不是妥協。
她唯一擔心的就是他會因此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,她從不懷疑他的能力,而現在的形勢,當真沒到那一步。
回頭找趙玉樓說說,叫他多派些公務給他處理吧,先拖他一段時日,叫他忙得沒空理她再說。
趙玉樓批完摺子後,便拉着她去了金華宮。
沈如煙從前只從外頭見過這裏,那時中規中矩的宮殿,在重新推倒修繕後,變得煥然一新,完全看不出這是原來那個毫無特色的宮殿。
金華宮的院子極大,卻並不顯得空曠,一進來便能看到南邊一大片種着海棠的小圓子,顏色各異卻都豔麗得緊,顯然被人打理的很是精心,在海棠園子前邊不遠處擺着一個大而漂亮的鞦韆架,上頭纏着紫藤,襯着後頭的海棠更加好看,北邊擺着石桌,上頭還放着棋盤,一旁長着一顆梨樹,這樹顯然有些年頭了,根枝粗壯,花葉全開時能遮住大半院子,繞着樹再往前走,就能看到一座精緻的小橋,橋下流水潺潺,順着橋走到另一邊,便是竹林環繞的一條小路,很是清幽雅緻。
趙玉樓見沈如煙好奇的看向那邊,溫聲道:“順着小路過去是後殿,後頭地方不大,只有一片小竹林,你若好奇,待會兒我們去瞧瞧。”
沈如煙點點頭,順着他的手進了正殿。
正殿同她在長春宮的擺置差不多,只是地方更寬敞了些,規格也沒怎麼變,畢竟之前趙玉樓見着好的就往她這送,她也直接就用了,嚴格來說,那邊除了地方不大,比起貴妃的規制也不差了……
她又環視了一圈正殿,心道現在是真的都不差了。
玥貴妃的延禧宮可比不得趙玉樓親自督建、奇珍一堆一堆砸出來的金華宮。
趙玉樓偏頭看她笑眯眯的,便知她是極滿意的。
“這纔是名副其實的金華宮了。”她彎着眉眼,笑意盈盈。
一進門就能體會到那種金碧輝煌的華麗之感。
是她喜歡的調調。
走到裏殿,她忽然頓住,瞪圓了眼睛看着裏頭的雕花拔步牀,她眨了眨眼睛,走近幾步,擡手摸了摸上頭金色的浮雕。
“真金的?”她語氣極爲驚訝。
“用假的你能幹?”趙玉樓輕瞥她一眼。
他送人禮物,還能用假的唬人?
“那外頭柱子上和牆上的那些,也都是了?”
“你以爲呢?”
沈如煙:“……”我以爲只是裝飾,沒想那是真金啊。
外頭柱子和牆上也有些浮雕,同牀上的一樣,栩栩如生的浮雕上間或摻雜着金絲,沈如煙只覺自己眼睛可能要瞎。
“你不是喜歡這些?”趙玉樓問她。
“……喜歡。”她捂着胸口驚歎一聲,眼睛亮閃閃的,“我太喜歡了。”
她又認真環視了一圈,心下更多了幾分喜歡,浮雕上雖鑲了金卻並不顯俗氣,反而有種貴氣而不可攀折的美,只需一眼,便就叫人想要窺探其間是如何奢華精緻。
趙玉樓果然懂她。
沈如煙真是滿意極了。
兩人在金華宮轉了一圈,趙玉樓便又拉着她出門了。
“我們去哪?”沈如煙愣愣跟着他往外走。
“回乾清宮。”
沈如煙更愣了。
見她還回頭看了一眼金華宮,似是有些不捨的模樣,趙玉樓脣角勾起,似笑非笑:“怎麼,喜新厭舊,看不起乾清宮了?”
“怎麼會,若非礙於禮法,我巴不得日日賴在乾清宮呢。”沈如煙說得誠心,她只是有些捨不得黃金罷了。
金華宮修成那樣,這不是明晃晃勾引她去住麼?
別說住,她看到都有些走不動路了。
兩人走到外頭,趙玉樓正小心扶着她上御攆,卻聽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響起:“臣妾參見皇上,見過宸妃娘娘——”
沈如煙一頓,正要擡頭,卻被趙玉樓提醒注意腳下。
直到小心扶着沈如煙坐上去,趙玉樓才分出眼神來看她一眼:“平身。”
沈如煙也纔看到站在不遠處,正屈膝行禮的程美人,方纔趙玉樓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腳下,直到她坐穩、又小心墊好軟墊才罷,這會子時間,程美人身子已經腿軟發酸,打着晃了。
“謝皇上。”她聲音更柔了幾分,尾音還勾着絲兒。
沈如煙有意思的看着她。
趙玉樓面對她卻冷淡極了,擡腳正要上御攆,卻聽程美人又柔柔開口了:“適前聽聞宸妃娘娘身子不適,眼下見您氣色尚好,可是病癒了?”
“勞你記掛,本宮無事了。”沈如煙對她一點頭。
程美人似是鬆了口氣,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:“娘娘無事便好,嬪妾們都很是擔憂您的身子,只是您一連半個月都住在乾清宮,皇上政事繁忙,嬪妾不敢打擾,故而未能看望您,還望娘娘不要怪罪。”
看望人叫打擾,那“一連半個月都住在乾清宮”的她是什麼?
不懂事嗎?
沈如煙笑了一聲:“程美人言重了。”只是卻未再說什麼。
程美人這樣的存在,打嘴仗都是擡舉她。
正如她先前位份不高時一樣,即便有寵,除了虞妃和麗妃,也沒幾個高位嬪妃搭理她。
程美人見她不接茬,眼裏閃過一絲難堪,卻轉瞬間消失不見,轉而對剛坐上御攆的趙玉樓柔聲開口:“半月不見,皇上好像瘦了些,政事繁忙,您也要顧好身子纔是,可惜您如今忙,臣妾並不能如先前一般時常見到您,不然還能再做些膳食給您補補,像是從前那樣……”
程美人當真有一副不錯的相貌,這樣滿含情意的看着一個人時,彷彿眼中心中只盛得下那一個人,其間充斥着滿滿的關心與光芒,很能叫人心軟憐惜。
她話也說的好聽極了,更時時往先前她受寵那一個月上扯,像是要提醒趙玉樓想起來一樣。
只是隨着她話越來越多,趙玉樓眉頭卻越皺越緊:“你有事麼?”
正滿含柔情的訴說着的程美人一愣,像是沒反應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