瑕亮的微光從外面投射到洞內，兄妹倆一人各睡在一處。明昌平姿態依舊豪放不講究，張着嘴巴都能看到白花花的牙齒了，嘴角甚至還能看到一抹可疑的液體，兩隻手兩隻腳像是各處分家一般，和張牙舞爪的蜘蛛腳趾有的一比，簡直不忍直視。不過謝天謝地，他的那陣鼾聲終於停了。
明茵則和他相反，跟只小幼崽一般縮在洞角，外套被她踢到外面，大概是半夜冷了，下意識往草裏面鑽，可能後面發現下邊還要更冷一些，又把身體拔了出來，只有兩隻腳足還塞在裏面，看着怪可憐的。
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，明昌平壓根沒察覺出來，依舊睡得死沉。明茵是隱隱約約聽到了但她不以爲意，還以爲還在昨晚那個夢裏，隨着又覺得不對，意識讓她起來看一下，但身體又誘惑着她，於是依舊沉沉陷在“牀上”。
如此靜默了幾秒鐘。
大概是極致的誘惑打敗了一時的享受，覺得還是起來看一下，好像有什麼是她現在比較需要守護好的東西，比讓她繼續睡覺還重要。
但陷入睡眠的她暫時想不起來。
想不起來就不想了，反正一會起來的時候就知道了。
等等，她還在睡覺？
那可不行啊！
但是……好睏啊。
腦海如此糾結了好久，也不知道最後她得出了什麼結論，只看到她動了。
先是腰先動，隨後是兩邊肩膀，最後腳就站起來了，還有些不穩，雙手扶着牆呆呆了一分鐘左右才慢吞吞把眼睛打開。
蔣蓉和明興河幾分鐘之前就進來了，然後一進洞就看到了兄兩個姿態各異的睡姿，看到姑娘那樣心裏心疼得緊，又看到那邊兒子睡成那樣舒服，還是佔的最大的地方，眉頭一緊，心裏頓時就埋怨上了，昌平這做哥哥的怎麼也不照顧好妹妹？昨晚千交代萬交代，還答應得好好的！
正準備把撿起來的衣服給姑娘蓋上，忽然發現她好像要做什麼奇怪的動作，兩個人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，對視了一眼，各自收回來，默契地悄悄退後了幾步，靜靜地坐在洞口邊的石頭上，默默地看着她一系列的動作。
一直看了幾分鐘。
表情欲笑不笑。
之前怎麼就沒發現茵茵睡不飽的時候還有這樣好玩的一面呢？
明茵眨了眨眼，緩緩扭頭，那張最豪華的“大牀”，上面那個人仍然睡得死野，一點也沒感受到空氣中氣氛的凝滯。
她又緩緩挪了出去，呆呆地坐在他們旁邊，扭頭問道：“你們來了啊。”
飄忽得像只遊魂。
夫妻倆瞬間哭笑不得。
這是還沒清醒？？？
蔣蓉輕手輕腳地把她扶回去，明茵沒有任何抵抗不從的動作，大概還有一點意識知道這是親近的人，任她隨意擺弄。
蔣蓉給明興河使了個眼色，他連忙輕手輕腳過去把“牀”整理了一遍，兩個人扶着她慢慢躺下，這時候明茵一直半睜着眼，幾下合上，又睜起。
蔣蓉：“……”
明興河：“……”
還真的是一門技術！
直到蔣蓉說：“睡吧。”
又把外套輕柔地給她蓋上，她就閉着眼睛繼續安心地睡了。
蔣蓉無聲笑了一下，大早上的，被乖乖的姑娘萌了一臉。
蔣蓉繼續給明興河使眼色，他猛地拍了下腦袋，把外套脫了給姑娘蓋上。
蔣蓉瞪了他一眼：小聲點。
明興河連忙點頭表示明白。
本來帶外套上來也是爲了以防萬一可以把肉掩蓋，以擋住外人的視線，卻一直都沒想過兩個孩子會冷。因爲這個天，白天熱，晚上也不見得涼快，晚上他們已經好久都沒有蓋過被子了。
就因爲他們的疏忽，心裏還有點愧疚。
等明茵再醒來的時候，洞裏除了她已經一個人沒人了，就連二哥也不見了身影，她猜想，應該是回去上工了。
真辛苦。她感嘆了一句。
再往牆邊掃去，那些肉已經不在了，大概是爹他們起早來拿回去了……
這一想，一拍腦門，她想起來了，早上好像是看到了媽和爹兩個人，他們還叫她繼續睡。
原來那不是夢啊。
摸了摸腦袋，自己什麼時候這麼迷糊了？上輩子一聽到什麼風吹草動好久都睡不着。
他們還給她帶來了她一貫使用的竹筐，裏邊裝着他們給她帶的飯，打開，味道瞬間飄出來，溢滿那塊空氣，滿滿是肉的油滋味和辣椒香料。
一瞬間心情那個美啊，把東西抱着出來，蹲做在洞口看着天邊渲染的朝陽和雲朵，又看着遠處大山的景色，美滋滋地吃了一頓。
喫飽，再出現把東西包好塞進竹筐，扒開出口鑽了出去，出去的時候還記得把洞口掩飾好，一蹦一跳地去找大貓一家。
都兩天沒和它們見面了。
……
“好了，你們大家都下來，記得拿你們的東西啊別弄丟了，你們一會跟他去你們的住所，今晚都好好收拾收拾，休息好了明天開始上工！”一個領導模樣的中年男人對那些年輕人道。
站在下面一個個子矮小男人彎了彎腰，朝他們微微有些討好地笑道：“一會你們緊跟着我就好。”
年輕人大概有七八個，多是十五六歲的年紀，最大的看着也不過二十歲左右，個個面色黑青難看，精神萎靡不振。
一個個順序下了牛車，一個穿着整潔、年輕靚麗的女孩更是忍不住往路邊嘔吐，有人在旁邊給她拍背，女孩緩過來笑着道謝，另一個女孩笑着搖了搖頭，相處時的禮貌疏離，看得出她們原本是互不相識的。
也有幾個年輕小夥子撐不住差點嘔了，站都站不穩，面容菜色。
大隊長黃有光見了面色也不太好看。
和旁邊的一個男人小聲地嘀嘀咕咕的，“又來幾個城裏嬌滴滴的，看看坐牛車這麼點路也吐，真是福都不會享……”也不知道是埋怨不滿還是羨慕嫉妒。
男人笑着轉臉回他：“我只求來的這幾個人別給我們多惹事就好，至於嬌氣不會幹活？那些都不妨事，來了多學學就會了。你看，以前來的那些知青現在不是也幹得好好的？”
大隊長嗤了一聲，那是現在，不知道他們剛開始來到時候多折騰，現在頭上的一半白頭髮就是那時候爲不省心的年輕人長的。
正是傍晚，很多人已經下工回來了。聽到又有知青來了，三三兩兩邀着一起出來看熱鬧、看新鮮。
“哎呦，這次的知青裏面好看的有好幾個呢！”
一個皮膚皺巴巴的大娘呸了一下，“知青哪有不好看的？但還不是要來我們農村，還不是不出一年保準跟我們村婦一樣了？就那個孟知青，以前來的也是白淨水靈靈的一個大姑娘，你看才幹了兩年，那手糙成啥樣了？還有那小臉蛋喲，曬得黢黑。那些後生小夥子也是沒見過世面的，天天跟在人家後面打轉，但你看人家理過嘛？那些男人也是，我看那些男人就是賤，偏要喜歡這些光有一身好看皮的狐狸精。但偏偏啊……哈哈哈哈，你看有哪個知青看得上他們？”
“麻煩讓讓。”
兩人一怔，一個面容頗爲清秀的姑娘從她們後面穿過，從容淡定地走遠了。
“好吧，讓你背後說人家的壞話，被人家聽到了吧，看你還好不好意思？”
大娘尷尬了一下，被這樣說立馬又揚起了頭，“我說的難道有錯嗎？別說你們沒有在背後說她這些。”
“……”
大姑娘小姑娘們也半是羞澀半是興奮地打量那些穿戴整齊的知青，特別是男知青。
一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和旁邊的同伴道：“你看那個知青，看着乾乾淨淨的，一看讀書就好。”
同伴看了看，眼睛沒收回來，“我看哪個都很白淨啊，知青嘛，誰能讀書不好？哎那些城裏人喫的什麼長大的啊，不下地幹活白就算了，怎麼還長得這樣高？”
小姑娘點頭贊同，“是很高。雖然都很白，但是那個不太一樣啊，不然你看他……看過來了看過來了。”低着頭捏着兩邊麻花辮扭了扭身體，害羞得不得了。
同伴聽到連忙看過去，就和一個男生對上了眼。男生白得幾乎透明，皮膚看着也嫩，一看就是和她們這些幹活慣了的農村人不一樣，眉眼間卻清清冷冷，他沒有什麼表情，甚至還皺着眉，估計是聽到她們的討論了。讓原本大大咧咧沒開竅的女孩後知後覺地紅了臉。
男生看她們不再看他，眉頭放了下去，下意識在人羣尋找那抹身影，眉頭又皺了起來。
大隊長黃有光看他們緩得差不多了，吐的也不再吐了，便上前讓他們集合。
“好，現在我開始點名，到的人喊‘到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