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風呼嘯,似是悲慼,殷紅涌動,彷彿喋血。
一位衣服略顯髒亂,卷卷青絲摻雜着風塵的豆蔻少女,無力的倒在一個背影孤獨,雙目迷茫的青年懷中。
這一刻,偌大的天地之間,彷彿只剩了這渺小的兩粒塵子,即便如此,因果的報應,依舊讓他可走的路愈發狹隘。
少女俏臉髒亂,面龐風塵,卻依舊難掩清秀精巧的五官,惹人的紅顏似是驚怒了老天,讓她在此刻承受了莫大的苦痛。
“唐唐,唐大哥,能不能吻菲兒一次。”
少女眉頭輕擰,嘴角不斷溢着鮮血,小臉之上佈滿痛苦之色,淒涼的目光落寞的望着將自己輕擁入懷卻又眼神迷茫的青年男子,蚊蟻般的斷續聲音暗示着她說出這句話並不是因爲羞澀,反是因爲對此太過渴望、期盼。
青年雙瞳迷散,毫無焦距,幽深的墨色之上攀爬滿了令人揪心的掙扎,時而緊皺的眉宇和額間細密的汗珠,彷彿是在努力抗衡着什麼。
少女輕柔的聲音如同溫潤的潮水,恰逢其時縈繞在青年的耳邊,仿若一圈圈澎湃的波濤霎時將彌散青年心智的霧靄層層撲化。
環繞青年雙瞳的煞氣,緩緩褪去,漸漸恢復了本該的清明。
少女努力的嘗試了幾次,終於艱難的伸起左手,似乎是想要摸一摸青年俊朗的臉龐,然而身軀上傳來的巨大疼痛硬生生的讓這隻盈盈小手滯在半空。
這張熟悉的面孔就在眼前,然而無論如何,自己卻始終觸摸不及,少女心中悲嘆,眼角緩緩流出的淚水滑落到了青年捧着她腦袋的指尖。
“唐大哥,如果你能聽到,菲兒,只願”
“能”
“在墓碑”
“刻你的”
哽咽的話語戛然而止,依舊懸在空中的小手,終究還是沒能捧到青年的臉龐,悄然滑落。
本以爲,愛情可以填滿人生的遺憾,然而,製造更多遺憾的,卻偏偏是愛情。
當日因,他日果,任由卿意縱平生,此生唯餘斷腸悔。
“不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”
一聲攝人心魄的淒厲慘叫,響徹天地。
她是誰明明自己的內心很陌生,可爲什麼對眼前的女子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覺,那種感覺,好像是血肉,是生命,而此刻,他生命中有一份屬於自己的東西,被硬生生剝離而去,讓他痛徹心扉的同時更加刻骨銘心。
慘烈的殺氣,幾乎是在瞬間貫徹了青年清明的腦海,眼神再度化作無盡的幽黑,滔天的殺意浪潮貫穿了這方天地,殺氣之中不再只是帶着單一的殺欲,而是帶着一種難以訴說的悲傷和無盡的悽悔
嗡隆隆一聲巨響,振聾發聵,只見暗紅的天際之間,遊散的陰雲竟然在此刻飛速聚攏,以萬劍歸宗之勢,奔襲此處,更有無數道巨響奔騰着從遠方急劇趕來。
“不好這是天地異象”
宋子豐臉色都被嚇成了豬肝色。
“這應該是碰巧吧。”
袁楊心中更是一片驚悸,結巴着說道,他此時有一種極度的不安之感。
其他幾人正欲說話,卻看得一道烏黑的光線自天空閃落。
“轟”
後發而至的炸雷聲震耳欲聾,竟然在頃刻之間將在場宗門高手激盪的一個個嘴角溢血,氣息萎靡。
雷光陡然從數萬丈的高空落下,直落落的劈向被圍在中間的青年。
青年靈體初期的肉身完全禁受不住黑雷的恐怖力量,臂膀上的一塊骨肉直接被炸的血沫四濺,散發着焦味兒,看上去頗爲悽慘。
然而,青年神色之間不但沒有流露出半點痛苦,取而代之的是更爲森然冷厲的黑瞳和眼神之中無盡的瘋狂。
方纔偶得的片刻清醒,讓他明白了他失去了什麼,冰冷徹骨的慘烈殺意,豁然從青年身上爆發。
“既然你如此薄情待我,那就休要怪我唐焱逆天而行你奪我菲兒,那我便要生生世世與你爲敵”
一股有死無生的氣概迴盪在這片天地之間,濃烈的殺意重新聚集回在唐焱周身,愈發濃烈,隨時都要噴薄而出。
“宮中下見南山盡,城上平臨北斗懸道宇五行規則碎,先天冰珏震古內”
“冰珏現祭爾之靈,冰鎮此地,從即日起,我要叫此間化作人間煉獄,無論仙凡,擅闖者,定叫他魂飛魄散。”
“嘎嘎嘎”
一道白色的影子從唐焱魂海深處激射而出,呼吸之間,暴漲爲數萬丈高的冰靈,無數冰刃穿梭在整個天羅大陸南部,驟降的冰冷,幾乎讓所有生命在瞬間失去了命機,碩大的冰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層層冒起,隨着風暴肆虐一方,一切生物,不到十個呼吸間,竟然皆被冰封
宋子豐,袁楊,周平,周忠等在場的各大中州門派長老,話都沒有說完,元氣也尚未來得及調動,就眼神駭然的看着自己的身體從下到上,全都化作栩栩如生的冰雕。
青年雙手託着少女的身軀,將少女安置在冰珏靈主親自鎮壓的靈棺之內,深不見底的眸子擡向頭頂聚集而來的一片陰雲。
浩渺蒼穹,烏雲籠罩,血暗長空,電鞭劃破,雷鳴遊離,震耳不絕,整片空間都被雷雲鎖定,壓抑之中,望眼而去,一片漆黑。
“轟”,積蓄已久,雷雲力量似乎崩塌一般,爆出數十道丈許粗壯的雷柱,劈向唐焱。
“戮神一式”
唐焱手中魔刀一握,一聲低喝傳出,狂暴無匹的殺意,直接被調動成一片漆黑的濃稠之氣,卷向奔雷。
驚人的炸雷聲響起,唐焱直接被雷柱轟退數十丈遠,地面先天冰珏凝結的冰層也被炸碎三寸之深,冰花四處飛濺。
唐焱嘴角鮮血噴涌,靈軀慘不忍睹,全身上下被焦黑色的血液覆掩,然而一股若有若無的金色光點卻飄蕩在青年的傷口,令他的傷口悄然癒合。
“殺妻之恨,不共戴天今日,我唐焱偏偏要弒了你這無情的天”
嗡隆隆,金色光點出現的瞬間,雷雲就感受到了什麼一般,無數道炸裂驚空響起,烏黑的空間中,雷聲隆隆不絕,顯得這片天地都在這雷雲中太過渺小易碎。
剎那間,數百道雷柱,齊齊爆射,驟然間便奔騰而至,帶着令人震撼的力量,似要將這名爲唐焱的青年碾爲虛無。
青年深邃的眼眸這一次察覺到了濃濃的危險,他很清楚,這一次如果能擋住,他就必定可以存活下來。
“曲暝星雖然位面偏遠,但如果我被祭出,必定招來天道四大禁劫,即便是最弱的天罰,也會讓你絕無生機。你好好想想吧,我無法出手幫你。”
明臺之中,金光閃過,聲音響起。
“既如此,那就,燃我生命之能吧命祭,起”
“給我破”
吼音落下,唐焱原本漆黑雙目中的瘋狂之色竟然變得一片頹敗無神,焦黑的皮膚像是被抽乾了精血一般,迅速的乾癟下去,整個身軀之中的黑色殺氣和魔意被盡數的涌聚在唐焱的魔刀之上。
魔刀周身,濃郁可滴的殺意騰騰纏繞。
“去”
一聲乾癟無力的聲音自唐焱喉間傳出。
魔刀帶着濃郁至極的殺氣和魔意,在唐焱已經幾近失去光澤的目光中,和數百道驚雷慘烈相撞。
這一次的撞擊,卻意外的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音響起,兩股力量接觸之後,光火四射,此消彼長,不斷消融。
天空中的殘雲似有靈性,狡猾無比,倏地,集聚所有剩餘力量,再次化作一片白光,猛然加持在原有的力量之上。
原本平衡的消磨,瞬間被打破,黑色的殺意很快就被抹除殆盡,而雷雲尚餘的力量,竟然以慘烈之勢,幻化形成了一座百丈高的雷塔,在唐焱平靜合閉的目光中,重重鎮壓而下。
唐焱腦海漸漸失去意識。
這已經是他的最強力量,他,真的已經盡力了,死而無憾。
十年之後,天羅大陸之南。
秦帝國平楚縣,縱然已是遺落於秦國南部偏遠地帶,然而這座古老的城池,伴隨着唐焱的隕落,依舊不可避免的被悉數冰封在這片天地。
數十年前魔修屠秦的慘厲景象,也隨之封留,細看冰層深處,依舊可見血跡斑斑,只是,那血已然失去了光澤。
寒風淒厲,刺人肌骨,冷厲的冰霜強橫的霸佔着這片空間也有整整十年了,遍地的血色冰雕碎屑,漸漸爲此地籠罩了一層恐怖的詭異色彩。
平楚縣百里之外的荒涼冰原,赫然呈現着一座金字塔般銀光閃閃的雷塔,順着陣陣雷光向上望去,正中高懸着一塊銀色匾牌,匾牌之上,不斷閃過一陣陣激流,偶有黑色的雷弧在其上發出清脆的炸響。
盯着牌匾稍微仔細辨認,才發現其上竟然凸顯着渾然天成的四個字:天道鎖雷
即便在夜間,這座雷塔方圓幾裏之地,電光閃爍之間,便將這塊淒冷的大地照如白晝。
雷網之內,一團團金色的光點,彷彿螢火蟲一般,躍動着匯聚一邊,籠罩成一個隱約的人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