靳予城順手撥通電話報了警。
把李茹扶起來，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。她看看我，又看看我身後的人，垂着頭似乎有些顧忌。
“這樣吧，我帶孩子去那邊，你們倆聊。”靳予城很適時抱起肖青，走了出去。
周圍沒有旁人，李茹才頹然坐到牀邊，說是一羣小混混，傍晚闖進來就一通打砸踢，到處潑油漆。還放狠話說這次是警告，下回，就要上硫酸了。
“是她吧？”我又問一遍，找了盒溼巾想替她擦擦。
她把紙巾搶過去，氣急敗壞：“還能有誰？肯定是顏安青自己沒膽量，就派別人來幹這種噁心事！有幾個人我看着都眼熟，像是以前跟肖哥混過的。等着吧，打我的人，老孃變成鬼也不會放過！”
說完，李茹使勁蹭手上臉上的鮮紅污漬，眼裏不由自主又開始掉淚。我忙坐下安撫。她止住哭，哽着嗓子推開我：“沒事。用這種下作手段，只說明她怕了。本來就是場硬仗，我從來沒想過，能多輕鬆就贏她！”
聽得出來，這是故作堅強。我也從沒想過事情能一再升級，這次是油漆，下回是硫酸，說不定顏安青真能幹得出來……有那麼一刻，我甚至在想要不要勸她就此放棄算了。
猶豫間李茹已經抹掉淚，似乎並不想多談這些，反問我：“你最近，跟他還挺順利的吧？”
很明顯指的是靳予城，最近發生了許多事，“順利”與否我不好說，也沒作聲。她斜眼盯着我又問：“那個是他送的？不便宜吧？”
我順着她的視線下意識去摸頸間那顆圓潤珍珠，點頭低低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真好。”李茹喃喃着，眼裏像是有些失落。
我拍拍她的肩，起身去看孩子。
隔壁房間裏，靳予城正拿着條毛巾替肖青擦拭，動作很小心。我走過去又仔細察看了一會，孩子還好，身上並沒見有外傷。如果說那些人跟肖揚是認識的，那麼應該也不至於會對肖青怎樣。
只是親眼目睹這些暴力行爲，也不知會不會在他心裏留下陰影。
“小宛，你看這裏還能住下去麼？”靳予城語氣很淡，神色是深沉的。
我腦子裏一團亂，沒有回答，只注意到他襯衫和外衣上沾上了紅色油污，估計這套西服也報廢了。
警察很快上了門，四處查看一回只簡單問了幾個問題。因爲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，也沒有貴重物品丟失，所以沒做什麼處理就離開了。
送走警察，我們三個人無言地站在客廳裏。四周很靜，靜得讓人有些尷尬。
八點剛過，時間還不晚，靳予城又示意我帶孩子跟他走。我撫着胳膊看看李茹，這種時候留下她一個人，實在於心不忍。
“沒事的，你們去吧。這兒確實沒法住了，孩子困了也得找地方休息。再說，還不知道那幫人會不會回來。”李茹啞着聲很善解人意，嘴邊的笑卻是慘淡的。
我想了想說：“要不，你今天也別在這裏了，去找家酒店先住一晚……”
話剛說一半，她突然皺起眉，捂住嘴很難受似的往洗手間裏衝。
我看看靳予城，連忙跟過去。李茹趴在馬桶旁，吐得昏天黑地。
“怎麼了？是不是傷到哪裏了？”
她抹抹嘴，轉頭看我一眼，蹙緊的眉心裏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。
我愣了一會，突然反應過來，瞬間驚訝得幾乎失語：“你，不會是……”
“懷孕”兩個字沒說出口，不過李茹那種眼神已經讓人很確定了。
想想從我發現她跟肖揚有聯繫，到現在也不過才一兩個月，這個孩子的到來真的出乎意料，比我預想的早，早了很多。
腦子裏飛快轉一圈，我想今晚必然是不能扔下她一個人了。
出來我只跟靳予城說：必須留下來照看李茹，然後找個地方把她安頓好，讓他先帶肖青回去。靳予城雖有些不情願，也還是同意了。
“等事情處理完，我就去你那兒。”
他把我擁進懷裏，好一會才放開：“我等你。”
送走靳予城和孩子，四周更冷清。不久樓下隱約的汽車引擎聲也漸遠。
凌亂不堪的客廳裏，昏黃燈光似乎在微微晃動，窗外也暗沉得不見一點光。李茹靠在沙發裏，一直沉默無言。
“肖揚知道你懷孕了嗎？”我倒了杯溫水遞給她。
她接過杯子，很沮喪地嘆口氣：“我想給他打電話來的。這幾天他都不接。”
“不接？”
“嗯。也許是顏安青找他談過，也許，他對我膩味了，不想再理我……”
衣服、頭髮上還殘留着半乾的紅色油漆，蒼白麪頰上青一塊紫一塊，眼神也是一片空洞，沒有半點神采。我看着她，一時心像被什麼東西攥緊。
“走，我帶你去找他。”一衝動，這句話脫口而出。我把她拉起來，拎起包就往門外走。
李茹愕然看看我，遲疑着不肯邁步：“我，就這樣……？”
“就這樣。讓肖揚也看看，顏安青都做了什麼好事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麼？”我轉過頭，聽見自己聲音沉冷：“現在你肚子裏有他的孩子，有什麼好怕的？”
這世上的許多事往往自有軌跡，不受任何人控制。前一秒，我還想着是不是該勸李茹遠離這些糾葛，可現在，我又覺得，這是天意。
老天讓孩子這個時候降臨，就是在幫我，讓我的計劃進行到底。
顏安青，有你好看的那天。我在心裏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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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上李茹都沒出聲，我一直握着她的手，也沒說話。深秋的風從車窗灌進來，吹得人直起雞皮疙瘩。到肖揚住的那棟公寓，我直接帶她上了樓。
肖揚開門看到我們的瞬間，表情真不好形容。
不過我也不在乎他怎麼想，拉着李茹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，然後告訴他：“她懷孕了，你的。”
屋子裏靜得沒聲。李茹立在我身後半步遠的地方，垂着頭石像一樣一動不動。
肖揚先是驚愕得呆了一呆，隨即鄙夷着笑出聲：“你怎麼知道是我的？”
有過上一次的經驗，這回聽他又這麼說，我心裏沒半分波動，淡然把李茹推到他跟前：“是不是你的，你自己還不清楚嗎？她跟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，有沒有二心你看不見？都是你自己的種，上一個被顏安青那麼殘忍活生生踢掉了，這一個，你還想讓她故技重施？”
肖揚沒吭聲，半垂着眼也不知在考量什麼。
很久，李茹啞聲出了口氣，鼻子裏嗡嗡的像是在極力壓抑：“秦宛，算了……我們走吧。我不想強求，孩子算我自己的，我生下來自己養，大家互不妨礙就好了。”
“李茹你……”
她沒聽我說完，轉身要離開。我一把拽住她，沒等說話，那邊肖揚突然沉沉叫了一聲：“coco。”
李茹站住了。
“你真想把孩子生下來？”
“……”
“你要真想生下來，我也不是那種玩完了，不負責任的人。”
李茹回過頭，我纔看到她眼圈通紅，眼裏全是淚，斷線珠子一樣往下淌。
“哎你別哭啊，”肖揚立馬皺起眉，想了一會語氣終於緩和了點，“先在我這兒住下再說吧。”
話音一落，李茹反倒哭得更厲害了。
那晚我勸了很長時間，她才慢慢平靜下來。我能理解她的心情，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，縱然那人給的只有傷害，也沒法停止赴死的決心。只要能和那個人在一起，別的似乎都不重要了。
女人不是不能理性，只是在情的世界裏，終歸還是感性佔上風。
肖揚一直在旁邊不冷不熱看着，見她沒哭了，才說一句：去衝個澡吧。
李茹大概也不願再在他面前這麼邋里邋遢不修邊幅，擦乾淚很快起身去了浴室。我看時間已晚，便告別想走。
肖揚送我出來。我等電梯，他也沒回去，沒話找話問：“不多待會兒，這麼快就走？”
“我還得去看肖青。”我冷着聲。
他這纔像是想起來還有個孩子，抹了把鼻尖：“對，對……你把兒子放誰家了？”
“一個朋友。你管不着。”
“哼，不會是上回那個醫生吧？你真跟他在一起了？”肖揚很是不屑。
“我的事，你管不着。”我轉過頭，放緩語速定定看着他，“你只管好自己就行了。李茹好不容易又懷孕，說不定能給你生個大胖小子。我把她帶到這兒來，是因爲顏安青應該還不至於當着你的面把她怎麼樣。你也說了，她跟你一場你就有責任。希望這次，你能保護好她。”
電梯到了，我一步邁進去，轉過身時肖揚還站在門口一動沒動，目光沉沉盯着我。
深夜，電梯間沒有一個人，燈光照得周圍明晃晃的。肖揚身影像尊雕塑似的定立在面前。
“小宛，那你知道我希望的是什麼嗎？我希望的是，替我生孩子的那個人，是你。”
電梯門緩緩閉合，終於將那雙沉得鋒利的眼擋在外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