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桑泊行 >第七章 風雨驚瓦夢難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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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己是坐在船上沒錯,但桐拂的面前卻不再是後湖遼闊的湖面。這一片水澤,充其量只能算一個池塘。

    她揉了揉眼睛,這的確就是個池塘。

    如漆的夜色,大雨如注,池塘被嶙峋的山石和大樹、遊廊環繞着,不遠處還有涼亭。星星點點的燈火沿着長廊蔓延開去,可以看到不遠處相連的園子裏,樓閣幢幢的剪影。

    她仔細回想了一下,方纔明明是往岸邊游去。後湖縱然寬廣,但自己從小在那水裏玩大的,便是閉着眼睛也絕不會弄錯了方向。眼前的這裏,究竟是何處?

    又看了一圈,東南角的天空處似有火光大盛,她自船上躍上岸,順着遊廊往那裏走去。

    一路上並未瞧見人影,走了約莫小半柱香的時間,忽然聽見喧囂聲起,她急忙避在一旁的牆後。

    擡眼間恰可看入一扇軒窗,那一邊是一進很大的院子,此刻大雨中立着許多人。火把熊熊,將四下裏映得清楚。

    很快兩個人被推搡着從裏屋出來,摁倒在地。

    那二人口中大呼,“我二人乃北平布政使、都督指揮使,奉聖上諭旨捉拿燕王!誰敢動手謀害朝廷命官?!”

    嘶吼聲終止得很快,桐拂來不及閉眼,那二人已是身首異處。好在她及時將自己的嘴死死捂住,終是沒讓那聲尖叫衝破喉嚨……

    她望向廊下的那個身影,掩在暗處,看不清模樣。魁拔的身姿,躍跳的火光大致勾勒出肅殺凌厲的眉眼……

    身後忽然傳來護衛的腳步聲,桐拂大驚,急忙勾手攀上矮牆。矮牆上沒有遮擋,她只能小心踩着瓦片躲在屋脊之後。

    朱棣負手立在廊下,眼見着地上的血跡迅速地被大雨沖刷得乾乾淨淨,彷彿剛纔一幕從未發生過。

    張昺與謝貴來的比他預想的要快得多。燕王府眨眼之間被圍了個嚴絲合縫,連只蚊蠅都飛不出去……

    彼時張玉與朱能已率了八百府兵入來,衆人見了京師密詔,無不色變。

    張昺與謝貴的死是必然,外頭圍着的人馬,也不能留。殺戮既起,箭矢已出,也再無回頭路……

    “張玉!”朱棣忽地沉聲道,“速取九門,若有抵抗,殺無赦。”

    桐拂一驚,腳下一滑,一片瓦當直落了下去,哐噹一聲砸在院子裏。

    恰一陣風雨急過,衆人一片靜默,齊齊看向朱棣,這徵兆看起來並不妙……

    桐拂緊緊咬着下脣,好在並無人上來查視,底下一片詭異的靜謐。

    “飛龍在天,風雨相隨,青瓦落地,以易黃瓦。”忽然有人揚聲說道。

    朱棣原本緊繃的神情迅速緩和,側目望向身邊的斯道。

    斯道此刻,眼觀鼻鼻觀心,神色間一派從容澹然。

    “清君側,靖國難!清君側,靖國難……”整齊劃一的低沉呼喝聲響起,一時軍心大振。

    眼見着八百府兵執火振奮而去,桐拂趁着一陣子雷雨交加迅速滑下地去,飛奔回方纔的池塘,一刻不遲疑潛入水中……

    這必是午夜驚回噩夢一場……只願這莫名的一池水能將自己帶回那千傾碧波之間……

    案上燭火一陣急躍,朱允炆手中一蕩,筆鋒偏走,立時毀了一幅字。

    他怔怔望了一回,將那幅字慢慢揉在手中。

    有人匆匆步入殿內,“陛下,張昺、謝貴與葛誠三位大人,已將燕王府圍住,燕王已是囊中之物……”

    朱允炆擡頭瞧了瞧面前的齊泰,“不可傷他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齊泰將身子伏低,“是。”語調恭敬,心中卻着實惱火。

    燕王是什麼人?想要將他毫髮無損地活捉了,這天底下恐怕很難找出一個人來。

    削藩到了這個地步,仍顧念猶豫,他燕王可又會對自己的親侄手下留情?

    朱允炆卻沒錯過他面上一掠而過的神情,“他畢竟是朕的四叔。”

    瞧見齊泰默不作聲,朱允炆嘆道:“那日四叔在殿上拒不參拜,黃觀之言過矣。”

    那日大殿上,燕王態度倨傲,竟不行君臣之禮。衆人敢怒不敢言,只黃觀一人出言頂撞:虎拜朝天,殿上行君臣之禮;龍顏垂地,宮中敘叔侄之情……

    齊泰彼時聽得,心中無比痛快。不過燕王那時的神情,卻令衆人不寒而慄……

    思及此處,齊泰不由心中又是一嘆,這少年天子較之其祖父,實在想去太遠。

    一旁宮女奉上茶來,朱允炆瞧着陌生,不由多看了一眼,那宮女樣貌竟讓他生出熟稔。

    心念一轉,忽然出聲向那齊泰問道:“那日湖邊迷路的女子,齊大人是如何安置了?”

    齊泰一凜,陛下如何會得知……

    朱允炆瞧他神色一慌,頓時瞭然,“齊大人,有時思慮過多。”

    齊泰腿一軟就跪下了,“陛下,臣只是寧可……”

    “錯殺一千?”朱允炆將他打斷了。

    “臣不敢!臣只是將她拘着,並未處死……”

    齊泰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那個決定,十分的英明……

    桐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。

    一個時辰以前,她還蜷曲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,已經不曉得多久沒有喫過東西。剛開始她還有力氣喊救命,還有力氣敲打着牢門。到後來,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。

    牢門是忽然打開的,刺眼的陽光令她很長時間睜不開眼。腦袋昏昏沉沉地任人擺佈着,沐浴更衣上妝,嘴裏被喂進的食物如此香甜……

    她看着銅鏡中的自己,梳着齊整的髮髻,彆着漂亮的珠花。身上的裙衫,是從來都沒穿過的錦線織成,淺淺的粉色,繡着精緻的花樣。

    從小到大,何時穿過如此漂亮的衣服,不不,莫說穿,連看都沒看過。

    若是姐姐看到了,肯定也很喜歡。

    想到此處,桐柔忍不住展顏。猛地想到自己這些日子被關着,姐姐怕是要急瘋了,頓時又慌亂起來。

    她急忙起身,抓着候在一旁的一個女子,“這是何處?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?”

    那女子將自己的衣袖從桐柔的手中抽出,“姑娘今日就要入宮,怕是一時回不去了。不知姑娘家中還有何人?”

    桐柔一愣,早前被抓,她尚不知是爲何。若貿然將姐姐和爹爹說出去,會不會給他們惹來麻煩?

    正猶豫,外頭有人揚聲道:“入宮的車馬已備好,請姑娘上車。若錯過了時辰,怕是誰也擔待不起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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