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桑泊行 >第二十章 夢初醒假假真真
    天方拂曉,湖面如鏡,金幼孜已經上了船。今日初一,也是他的休沐日,可以離開梁洲。

    同船的幾人相談甚歡,他卻提不起精神,一人獨自坐於船後。

    明年開春的殿試,他其實已有十足把握,如今臨時調入梁洲覈對黃冊,雖條件艱苦些,但也只是暫時。那又是什麼竟令自己夜不安眠,生出如此詭譎的夢境?

    思緒紛亂間,船已靠岸,金幼孜將出入腰牌驗了,沿着城牆一路往城內走去。

    方轉過巷口,有人猛不丁從一旁躥出來,“金公子!”

    金幼孜嚇了一跳,看清來人,耳根又紅了。

    “桐拂姑娘……不用稱呼我公子,直呼幼孜即可……”

    桐拂撲哧笑出聲,“柚子?我倒是聽說南地多產此物,南朝陶弘景先生起的名字,公子用上了……”

    金幼孜也不覺笑道:“陶弘景先生起得名,自然別緻……對了,你怎會在此?”

    桐拂朝四下望了望,“你手上的傷如何了?島上藥醫不足……”

    金幼孜頓時眉間緊皺,壓低了聲音,“找個僻靜處說話……”

    二人走過竹橋到了青溪邊的一處,金幼孜看到那條船就停住了腳步,正是那夜夢中所乘的小舟。

    看着身前桐拂上了船,金幼孜遲疑片刻也跟着上去,剛站穩,她已將船滑出。

    “柚子可是去國子監?我送你一程。”桐拂回頭笑嘻嘻道。

    金幼孜走到她身邊,“那麻煩姑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拂。”桐拂斜眼瞅着他。

    “哦……麻煩小拂了……”金幼孜有些不自在,不過很快恢復了神色,“那夜之事……”

    桐拂的笑臉也垮了下來,“我也不曉得……柚子博學古今,若你都不知道,那沒人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金幼孜慌忙擺手,“此言差矣,我只是普通監生,談不上博學古今……何況此事,太過蹊蹺,你我怎會同入一夢中?”

    說完他立時覺得大大不妥,急忙回身施禮,“唐突唐突,姑娘原諒……”

    桐拂瞧他一臉大窘,耳根處紅如炭火,哪裏還有半分在白溝河畔毫無畏懼神色清朗的樣子……

    她不由笑道:“你們讀書人累不累,整日尋自己的不是,書上那些話,難不成都是對的?”

    金幼孜赧然道:“自然不是,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”桐拂打斷他,“裏頭案上有一瓶藥,是我從爹爹藥箱裏偷……拿的,治療外傷極好,而且不會留疤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是夢,爲何會受傷,會留疤?”金幼孜想着手臂上那道箭矢的擦傷,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那日是如何回來的,他一直沒想清楚。只記得放了自己和桐拂的燕軍離開後,他二人回到船上,她幫自己包紮傷處時忽然起了大霧。之後在大霧中行船很是不易,等霧散雲開,二人才發覺,船仍停在金陵運瀆的水巷間……

    “那就不是夢唄。”桐拂接過話去,“實話告訴你,這已經是我第三回跑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。”

    金幼孜一怔,轉頭看着她。

    她俏然立在船頭,長髮簡單束着沒有半分裝點,身上粗布的裙衫早已泛舊。此刻隨着河風裙裾一角微揚,露出針腳細密的補丁,即便如此,她竟也生生穿出超塵脫俗清麗絕倫來。

    初見她時的那句話,又在金幼孜的腦中浮現,莫不是湖中仙子……

    桐拂覺察他的沉默,轉過頭來,見他怔怔望着自己出神,推了他一把,“不會以爲我是妖怪吧?”

    金幼孜忙道:“不不不……”一時語結。

    “你說,我們看到的,可是真的?”桐拂忽然道。

    金幼孜沉默了許久,“燕王謀反已是天下皆知,北方如今戰事紛亂。早前他一夜間收北平九門,取薊州、遵化、密雲,奇襲居庸關,攻陷懷來……那我們所見的,取雄縣和莫州,也並非無稽之談……不,事實上,若他欲順利南下,這是必然的打法……”

    他停了停,回頭問她,“你之前看到的,又是什麼?”

    桐拂等迎面而來的舟子過去,纔開口道:“第一回,在一個院子裏,他殺了三個人,命人去奪取九門。”她閉了閉眼,試圖抹去血腥的一幕。

    “燕王府,張昺、謝貴與葛誠三位大人。”金幼孜幾乎立刻脫口而出。

    “第二回,在懷來城外。他反用離間計,竟令守城的士兵倒戈,血洗懷來……”桐拂似乎又看見彼時的血雨腥風。

    “只知是奇襲,不料竟是如此取勝……”金幼孜眉間緊皺,“這些看起來,應當都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桐拂頹然,“這纔是可怕的地方。我,還有你,爲什麼會出現在千里之外?”

    “桐拂姑娘!”有人在岸上喚道。

    桐拂扭頭去看,是劉娘子店裏的夥計。

    他衝她招了招手,“劉娘子讓你得空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曉得了!”桐拂也衝他搖手,擡頭一瞧前面已是國子監,遂將船停在岸邊,“回頭再找你吧,劉娘子那裏不知道什麼事……”

    金幼孜上了岸,回身囑咐道:“你自己當心。”看着她撐船遠去,他才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。

    到了回柳酒舍,門纔剛開,幾個夥計正忙着掃地擦洗,看見桐拂紛紛招呼,“劉娘子尋你好幾日了,在後頭等你。”

    桐拂心裏一緊,這兩日她沒什麼心思,一半時間去湖裏摘些湖鮮,另一半時間在那條領着她去了雄縣的船裏搗鼓,想弄明白這船有什麼特別之處……劉娘子一般不會這麼急的找自己……

    急匆匆到了後頭,後廚沒人,她又緊趕慢趕去了後院。劉娘子應是剛梳洗完,往外走,看見桐拂就過來擰她耳朵,“這臭丫頭跑哪兒去了,讓我一頓好找。”擰當然不是真擰,只在她耳朵上作勢捏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別我了,快跟我來。”劉娘子將她抓了就往屋裏走。

    桐拂看着桌上一個黃燦燦的包袱,和劉娘子臉上喜不自禁的神色,越發莫名,“這……這是什麼?”

    劉娘子將她按坐下,“你呀,這兩日到處亂跑不着家,宮裏派人出來找你找不着,跑到我這裏喝酒的時候被我聽見了。因爲是熟客,我讓他把東西留在我這兒了……”

    她將桐柔按坐下,“快打開看看,說是小柔給你的。哦不不,現在要稱呼一聲桐女史官了呢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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