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桑泊行 >第八十九章 牡丹花上月如霜
    桐拂瞧着那金幼孜,這一路上,他神情含笑,時喜時憂,委實古怪。

    十七一直在搗鼓匣子裏的玩意兒,不知疲倦,彷彿看不見她二人。

    金幼孜拿眼瞧了瞧縮在角落裏的十七,悄沒聲息挪到桐拂身旁坐下。

    “拂,這簪子,我並沒有贈與練瓊瓊。那日落水……我根本沒有心思,她順手拿了去。離開練府前,我便討回來了……”他正色解釋道。

    桐拂正在打盹兒,聽他在耳邊絮絮說了一通,半睜開眼,“唔,曉得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拂,”金幼孜將聲音又壓低了些,“此番若能見到令尊,我想……”

    桐拂一個激靈,睜開眼,“別,千萬別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怕?怕什麼?”他的神情難得的冷肅。

    她將目光移開,落在十七身上,“我與她,其實沒什麼分別。甚至,尚不如。

    她如今只得歡喜,不知憂傷,一門心思在一人身上。凡事都不緊要,唯獨牽掛如何能見到心中所念。

    我呢,一團糟,甚至不知道下一刻,會在哪裏。此番去了北平,濟南,下一回呢?會是哪裏?又會是多久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他老老實實道,“但這些重要麼?你一人擔心也是擔心,兩個人,豈不好些?

    打仗的地方你都去了,死裏逃生這麼多回,還有什麼可憂懼的?大不了,我同你一道……”

    桐拂揮手將他打斷,“你寒窗苦讀,就爲了陪着我命懸一線的四處亂竄?練瓊瓊這般女子,纔是應當站在你身邊的那一個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神情又古怪起來,似笑非笑似惱非惱,“你這是喫味?”

    桐拂本是隨口就來的,並未過腦子,他這麼一說,一時張口結舌,“喫什麼喫……你是不是餓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阿拂喜歡柚子,夢裏叫過名字……”一旁的十七忽然拍手笑道。

    桐拂的臉頓時通紅,“胡說……”

    金幼孜面上頓時一片喜色,一把將桐拂的一手握在掌中,“此事就這麼定了,一會兒見了父親大人……”

    桐拂的手掙脫不出,臉上熱得厲害,恨不能遁入地下,“胡說胡說,盡是胡說……”

    三人一路說笑打鬧,倒也不覺路途遠。入了山間,下得馬車來,山林碧色盡染,空幽無人只聞鳥語。

    走了不過一炷香,漸漸可以看見入山採藥人。桐拂上前問了幾個,竟真的問出那人之前在後山見過桐君廬。

    時下山中牡丹盛開,此處有十分稀罕的白牡丹,來採藥的多是奔了那裏去。大喜之下,桐拂加快了步子,循着採藥人的山徑直往後山而去。

    擔心秣十七亂跑,桐拂此番棄了馬車卻將馬牽着,讓十七坐在馬上。偶然容她下來跑跑。一旦落地,這姑娘上躥下跳停不下半刻,跑累了,又回到馬上歇歇。

    金幼孜眼中哪裏還瞧得着別的,一手牽着桐拂,說些京中趣事、官場宮中密辛。

    一番話將那桐拂聽得目瞪口呆,她實在沒想到,這金幼孜看着人模人樣兩耳不聞窗外事,竟是如此消息靈通無所不知。且說到精彩處,他眉飛色舞神神叨叨,竟是不輸了坊間說書之人……與初時那副儒雅斯文模樣,實在有些差別。

    轉過一道急彎,眼前豁然開朗,山谷間大片的白牡丹,生生晃了人眼。雖不比京中嬌養那般雍容富貴,但姿容清冽馥華如雪,亦是令人讚歎再三。

    “琉璃冠珠,雪桂,白鶴羽、景玉……”金幼孜且走且辨識,在書上見過的他就不會忘記,桐拂已然習慣。

    她卻無心看那牡丹,忙着在山谷中尋找爹爹的身影。

    不過一轉眼的功夫,桐拂卻發現十七不見了人影。一時一頭冷汗,忙喚金幼孜。他一心貪看牡丹,竟也未注意十七是何時不見的。

    二人在山谷中四處尋找,猛聽得遠處一聲驚呼,待循着聲音過去,卻見十七坐在地上,手臂上擦破了一道,見了血。一旁一人正半蹲着,替她清理傷口。

    金幼孜急忙上前,“多謝這位老伯……”那人也不睬他,只顧着替秣十七包紮。

    金幼孜也不好再說,這才覺察方纔跟在身後的桐拂怎麼沒有動靜,一扭頭,桐拂正直愣愣地盯着那老伯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看什麼看,這就連爹都不認識了!還不滾過來幫忙。”那老伯道。

    桐拂急忙走上前,邊打着下手,邊恭恭敬敬道:“爹……我找了你好久……”

    金幼孜目瞪口呆,一時竟忘了言語。

    桐君廬之後再沒說話,直到替秣十七包紮好。

    “打過仗的?”桐君廬望着十七。

    秣十七大約是沒那麼痛了,嬉皮笑臉道:“打仗?打仗好玩呢……”

    桐拂忙道:“她受過……”

    “閉嘴!”桐君廬打斷她,“搭過脈了的。她這樣子,還帶她到處亂跑?出來也就罷了,不看緊些?”

    後半句說完,桐君廬轉身瞪着金幼孜。

    金幼孜忙上前躬身道:“桐大人,這位秣十七姑娘與晚生並未半分關係。晚生倒是與拂……”

    “友人!”桐拂打斷金幼孜,“爹,他倆都是我剛結識不久的友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晚生金幼孜,新科殿試二甲,戶部給事中……”金幼孜繼續躬身道。

    桐君廬臉色愈發不好看,“女頑劣,如有得罪金大人之處,還望海涵……”

    也不待金幼孜再言,轉向桐拂道:“一旁說話!”說罷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金幼孜瞧着桐拂老老實實跟在後頭,到了遠處,垂首乖巧地聽着桐君廬訓斥……說了好一陣,桐君廬揹着藥簍離開,桐拂垂頭喪氣地回到金幼孜身邊。

    “捱罵了?”金幼孜關切問道。

    “我爹,簡直了,神仙搭脈吧……居然搭出來十七是北地人,養過馬,打過仗,受過傷……”桐拂擦擦額頭的汗。

    金幼孜望着桐君廬遠去的背影,“爹爹果然世外高人……”

    桐拂一愣,旋即怒道:“亂喊什麼?我爹方纔說了,我領了十七回來,她這身份,若不想牽連旁人,最好離你們都遠遠的。”

    “難道沒問你去哪兒了?”金幼孜奇道。

    “沒問。”桐拂沒好氣道,“這纔可怕,爹爹定是知道了什麼,纔會閉口不提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們倆的事……”金幼孜急急踏前一步道。

    “你們倆能有什麼事?什麼事也不能有……”二人身後傳來一聲,令他們齊齊轉過頭去。

    “陶先生……”二人又異口同聲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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