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桑泊行 >第九十七章 情之何忍堪送君
    離開珍珠橋還有一道河灣,金幼孜停在了一處浮渡,駐足往清溪河面張望。

    此刻夕陽初落,河面粼粼金光,舟船穿梭往來。

    偶有琴船經過,彈唱的女子已換上了鵝黃襦裙紫袍衫,緩鬢傾髻,正對鏡描眉施粉黛。瞧見河邊的公子,將那團扇取了,遮了半幅面龐,只餘眉眼彎彎羞色染。

    金幼孜忙避開目光,卻聽見一聲“金公子……”從身後傳來。

    他忙轉身,“江月姑娘,勞煩了……”

    二人在河邊說了什麼,桐拂半個字都聽不着。那四處都是開闊地,她只能避在最近的這株桐樹之後。

    金幼孜背對着她,但江月的神情,桐拂卻看得清楚。

    有一陣子沒見,江月出落得越發讓人挪不開眼。海棠色短衣,牙白裙,綴着棠花的腰帶。雖只是尋常布衣,卻將她襯得嬌俏可人。一雙妙目始終落在金幼孜的面上,笑語晏晏。

    說了一會兒話,見那江月將手裏一物交至金幼孜手中。而金幼孜一再作揖,似是十分感激……緊接着將那東西,仔細收入自己懷中。

    桐拂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莫名,躲在這裏算是個什麼意思?偷看?爲何要偷看?走過去正大光明的看,又有何不可?

    不過他二人之間的事,自己又爲何要操心惦記?與自己何干?

    想到這裏,桐拂覺得有些無趣。一陣河風,寒意瑟瑟,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看着遠處二人仍在說笑,忽然就沒了心思,揉了揉鼻子掉頭就走。

    “桐花姐姐!”沒走兩步,身後有人稚聲稚氣大喊一聲。

    桐拂想要再躲已是來不及,回頭看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江乘,訕訕道“小乘乘,好巧……”

    江乘小臉紅撲撲,“桐花姐姐是來尋孜然哥哥的?”

    遠處那二人聽見動靜,齊齊轉過身來,衝這邊張望。

    桐拂忙從袖子裏摸出幾顆棗糖,塞進江乘手裏,“路過路過,喫糖喫糖,我有事先走了……”說罷扭頭就逃,一口氣急走了兩條街,才氣喘吁吁地停下。

    這江月,說話就說話,還帶了個望風的……

    “你跑什麼?”身後有人涼涼道。

    桐拂下意識就想繼續溜,被金幼孜一把拽住。

    “誰跑了?活動活動筋骨,這麼巧就遇見了。”

    她轉眼看着金幼孜面上一派春風拂面,不覺轉而哼道“哪有金大人這般好興致,戶部有事?竟是這般……閒談說笑順便吹吹河風……”

    金幼孜心情大好,“你這麼亂跑,本是得說你兩句。不過看在你辛苦跟了我一路,又偷看了一路,我便少說道你兩句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和旁人說什麼,與我何干?”她將腦袋別開,但對他懷裏揣着的東西,說是沒有好奇心,那又如何可能。

    金幼孜握着她的手腕不放,悠閒地在前頭走着,“我與江月姑娘,並非你以爲的那般。但我們說了什麼,現在還不能說。”

    “我以爲哪般了?切……誰稀罕……”她在後頭嘟囔。

    金幼孜聽着她絮絮叨叨憤憤不快,忍不住笑意,卻忽覺手中一沉,她整個人哎呦一聲竟蹲在地上。

    他忙回身將她扶起,也就這麼一瞬,覺得懷中一空,那物件已被她取在手中。

    繡工精緻的布囊,白鶴羽纏枝牡丹,繡在海青色的綢緞之上。

    “小拂!不可胡鬧,趕緊還給我。”金幼孜臉色突變。

    桐拂笑道“瞧你緊張的,逗你玩的,還你。”說罷將那布囊遞還給他。

    金幼孜還未來得及拿過去,她卻咦了一聲,這物件觸手古怪,不由脫口問道“可是那面具?”

    他臉色一沉,“不是。”一把搶過去。

    “你說謊的時候,嘴會抿一下。你方纔抿了兩下,看來是撒了個大謊。”她篤篤定定道。

    “我猜,你是請江月姑娘替你將那面具修好了。”桐拂拿眼瞪着他,一眨不眨。

    金幼孜的目光在她面上轉了幾轉,“面具這事有些蹊蹺,我想查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你瞞着我做什麼?說不準我能幫上忙……”

    金幼孜將她拖着,繼續往回走去,“不行,其餘都好說,這件事卻不能將你牽連進來。”

    他轉頭瞥了她一眼,“你自己的事,還不夠麻煩?”

    “反正已經麻煩了,也不怕再多一件。說不準,咱倆的事當真有些淵源。”這話之前桐拂沒說過,但心裏的確琢磨過。

    或許,從一開始,自己與金幼孜的相遇,就不是個偶然。

    “那面具,給我瞅瞅。”她忽然停下腳步,將他拽住。

    金幼孜曉得她的倔性子,嘆了口氣,將那面具取出。

    原本已生生裂成兩半的面具,此刻已完好如初。若非湊近了細看,當真看不出那道極其細小的紋路。

    “嘖嘖,江月姑娘這手藝,京師裏頭估計也是數一數二的。”桐拂讚不絕口。

    她將那面具舉到眼前,餘暉恰從那目隙處透過,落在她雙眸上。微微有些刺目,她閉了閉眼,卻猛地僵住。

    一道長河,落日杳杳,幾匹馬兒兀自飲水。

    一旁一人獨坐岸邊,背影微微有些佝僂,卻莫名的眼熟。

    馬兒喝飽了,回到他身旁,他才晃悠悠地起身,步履蹣跚,一條腿完全沒有氣力地垂着。

    “咻!該回去了,又要打仗了……”那人喫力地攀上馬背,幾乎滑落下來……

    桐拂猛地將雙眼睜開,“孫定遠!”

    金幼孜一愣,忙將那面具搶回去,“幻象罷了,豈能當真。你用了藥,裏頭有安神的,別一會兒走着就睡過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?”她將手掙脫了,眸中流露出的不可置信,與之後漸漸疏離的神情,令金幼孜心裏莫名的一沉。

    “小拂,你還想回去?!

    北境如今兵荒馬亂,城池傾頹生靈塗炭,你不是都親眼見過?那些個白骨蔽於野,流血漂櫓,生死不過刀戈瞬息間……你竟是都忘乾淨了?

    爲了一個不知生死的孫定遠,你當真又要不惜以身犯險再度裹挾其間?

    你又可曾顧慮過你爹、桐柔,還有……我?”

   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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