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桑泊行 >第一百一十七章 晨曦空濛雲煙起
    建安坊,隔着大市街的另一側,官邸連綿不絕,皆是名門望族長戟高門之家。閃舞..西北角爲冶城山,上有朝天宮,乃諸神道場。

    過了伏龍河和運瀆交匯之處,一踏入這建安坊內,四下就立刻熱鬧起來。

    雖不比聚寶門一帶,喧囂十八坊和萬餘工匠,此處東起大中橋西至三山門南抵鎮淮橋,商鋪林立宅屋相鄰。另有中城兵馬司,應天府

    此刻天已擦黑,街上行人仍絡繹不絕。戴進方從顏料坊出來,手裏抱着個匣子,走得很急。

    “戴公子”身後有人喚道。

    戴進扭頭,詫異道“桐拂姑娘”

    她不知從哪兒冒出來,大熱天的,她額前的發卻是溼漉漉的,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“戴公子那日匆匆離去,酒水都未用”桐拂實在好奇,看着頗沉穩一人,怎地似是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戴進忙移開目光,“一時唉,委實失禮,改日需向江月姑娘當面陪個不是”

    桐拂瞧他面有難色,也不再追問,“戴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”她指了指一旁的河道。

    戴進順着看過去,一條細長的烏篷船泊在水邊,風燈高挑,“這”

    “只耽誤一會兒。”桐拂忙道,“對了,我見公子喜畫,鎮淮橋紙坊那裏,我有相熟的店家,有上好的剡藤紙,且價格公道。戴公子去了,只說是我的朋友即可。”

    戴進面現喜色,揖道“多謝桐拂姑娘。”

    二人上了船,艙內小案上燃着燭火,備着筆墨紙張。

    桐拂笑吟吟將筆遞給戴進,“有勞戴公子了”

    自那日東閣之後,朱允炆雖是恢復瞭如常膳食,但桐柔曉得,有什麼,是很不同了。

    每日裏,奏報如雪片,紛紛涌入東閣。如今齊泰黃子澄二位大人不在,每日裏只有那方孝孺入閣議事,而朱允炆的臉色卻是愈發陰鶩,她竟常常不敢直視。

    五月初七,燕軍下泗州,燕王謁祖陵。

    五月初九,朱能率數百人,繞道上游乘漁舟渡河,自後突襲盛庸軍。盛庸大敗,燕軍取盱眙。

    五月十八,揚州降。

    五月二十,高郵降

    她看着東閣窗上透出的微光出神,他竟是又一夜不曾閤眼。一整夜,伏案疾書,除了偶爾進些茶水,幾乎未離開案前半刻。

    案前地上,扔了數個被撕碎揉作一團的詔書,亦不允人撿拾打掃。

    正愣神,又一個紙團咕嚕嚕滾至腳下,紙團一角展着,她看見那三個字,心裏跟着一涼。

    罪己詔

    怔怔之間,猛聽見他出聲道“過來。”

    她忙走至案前,他靠在椅中,手撐着額一臉倦色。

    “念。”他又道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落在案上墨汁猶新的詔書之上,穩了穩心緒才,“朕奉皇祖寶命,嗣奉上下神祗,燕人不道,擅動干戈,虐害百姓,屢興大兵致討

    爾四方都司布政司按察使及諸衛文武之臣,聞國有急,各思奮其忠勇,率慕義之士,壯勇之人,赴闕勤王

    朕不德而致寇,固不足言,然我臣子豈肯棄朕而不顧乎各盡乃心,以平其難,則封賞之典,論功而行,朕無所吝。故茲詔諭,其體至懷。”

    她念完,垂着眸,“陛下尚未用膳,下官去傳。”

    話音未落,人已經急急往殿外走去。甫一到了外頭,她再忍不住,淚水如斷線的珠子,淅淅索索直落上衣襟。

    待膳食奉上,她已斂了心緒。他才略略用了幾口,外頭腳步聲壓着,似有低語。

    “進。”他將手中筷箸擱下。

    話音剛落,方孝孺已匆匆步入殿內。

    “陛下,御史大夫練子寧、翰林修撰王叔英、右侍中黃觀、刑部侍郎金有聲、國子祭酒張顯宗已出京師募兵,召天下勤王。

    齊泰、黃子澄二位大人眼下亦奔波於江浙,招募兵勇”

    “方大人。”朱允炆打斷他,“可直說。”

    方孝孺一頓,伏身道“如今募兵、召天下勤王,皆需時日。燕王卻已在江北側虎視眈眈,陛下尚需另一策以拖延”

    見朱允炆沉吟不語,方孝孺繼續道“需遣人議和,或可割地”

    殿內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桐柔屏息望向案後的身影,一縷晨曦,恰落在他的肩頭。金盤龍紋上,如覆着雲煙,彷彿隨時便會踏着那空濛之色,騰空而去

    思及此處她不覺心驚,慌忙將這念頭狠狠壓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方大人可是有了合適的人”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麼情緒,但卻有壓不住的倦意。

    方孝孺將身子站了站穩,“慶成郡主。”

    桐柔一愣,這位郡主原是太祖侄女,洪武元年封爲公主,嫁黃琛。之後雖有禮官上言應改封郡主,太祖不忍降奪封號,駁回。至建文時,方改封慶成郡主。

    算來這輩分,當是燕王的堂姐,且二人關係自小就親厚只是眼下這般局勢,遣一位皇室貴女前去和談,能有多少用處

    “朕乏了。”上頭飄飄渺渺傳來一句。

    方孝孺再欲進言,他已起身,往後殿走去,“方大人酌情辦了”很快已不見身影。

    桐柔知他已是疲倦至極,定是去後殿小憩。眼看着方孝孺匆匆離開的身影,她也悄然退出殿外。

    許是殿中龍涎香過於沉厚,出到廊下頓覺憋在心中一口氣,終是可以釋出。

    難得有些空閒,她轉過幾進園子,尋了一處水邊坐着。不知何故,雖自己不善水,卻最喜親近水畔。許是自小跟着姐姐在水邊轉悠

    想到姐姐,桐柔不覺嘆氣,轉眼竟是許久許久未曾見面。雖說他應允了姐姐入宮,卻遲遲沒有再提。爹爹那裏也問不出什麼,略略提過她在劉娘子那裏忙不開

    “你呀,莫要再胡說定是看花了眼”

    遠處隱隱傳來人語,桐柔本坐在假山之後,倒不用特意避讓。宮中碎言本不是她關心,此刻只願路過之人,早些過去。

    “不會我分明瞧見那水面嘩地分開肯定不會是水中之物應是個人”

    “那你怎的不去報於那禁衛知曉”

    “一眨眼就不見了,我說了他們會信”

    “你說的那一處,水深得很,若非水性極佳,怎能來去自如會不會是那傳言中青溪小姑”

    二人走遠了,桐柔卻是說不出的心煩意亂。不會,肯定不會是姐姐,她怎敢冒冒失失自那水裏混進宮來

   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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