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桑泊行 >第一百二十章 猶自風搖九子鈴
    他就這般垂眸望着自己,那眸色深處,彷彿水下忽然而至的怒流急旋,輕易可以將人吞沒。..

    桐拂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,那樣子不似玩笑,“當真”

    “當真。”

    看着她的眉毛漸漸挑起,他才又道,“不過,你若不肯去府衙,陪你一起逃了就是。在那之前,我倆的親事得先辦了。”

    看着她面上倏忽生出的微赧,他心思裏只那兩句。

    池中湛湛澄冰玉曉來山霽彩霞生

    不過那抹顏色,很快又沒了蹤影,她微皺着眉,“他要渡江”

    金幼孜甚是不悅,“在說我倆的親事,你提旁人做什麼。”

    她眉梢一挑,“眼瞅着燕軍要殺進城來,你還有心思琢磨成親”說完末了那兩字,她面上一熱,再不言語。

    金幼孜卻是心情大好,將她的手執了,“有有有,這心思一直有”

    “我且問你,”她忽然打斷他,“若是那燕王當真當真贏了,那你會怎樣”

    他想了想,“自然是聽夫人的。”

    桐拂惱他胡言,欲抽出手來,卻被他拉至近前。眼見他神情與平素甚是不同,她竟心如擂鼓不知所措起來

    “小拂”有人忽地推門進來,將二人嚇了一跳各讓了一步。閃舞..

    十七笑嘻嘻靠在門上,手上捧着一個匣子,“跳舞的姐姐。”

    桐拂一愣,跳舞的姐姐她上前接過那匣子,打開一看,頓時被那裏面的物件晃花了眼。

    一個極爲精巧的銀鈴,上有八個樂人環繞,分別手執笛,簫,鼓,號,形容不同,卻皆衣袂翩翩栩栩如生。每個樂人之前,又各懸了一銀鈴,浮紋華美。

    桐拂將那銀鈴拎在手中,九隻鈴同時作響,清清央央,漸漸竟可聞笛簫鼓號之音。她心中一動,好似在哪裏聽過

    “九子鈴。”金幼孜忽然出聲道,“梁臺歌管三更罷,猶自風搖九子鈴。南朝齊昏侯,曾以玉製九子鈴作爲潘妃殿的配飾。”

    “兮容怎會有如此寶貝”桐拂咂舌道。

    “你說,是在白河一戰時就見過她”他忽又問道。

    “是”桐拂還在擺弄那九子鈴,愛不釋手。

    “那時,李景隆尚是大將軍”金幼孜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“她爲何要將這麼個稀罕寶貝送我”桐拂猶自嘀嘀咕咕。

    金幼孜這纔回過神,“你且先收好了,回頭還是還與她。你若喜歡,我找人替你照着做一個。”

    桐拂瞥了他一眼,“這東西這麼精巧,除了江月,你還能找誰”

    “那倒是”金幼孜點頭,似是十分贊同,“估計也就江月姑娘能做得出”

    啪嗒一聲,桐拂將那匣子合上,拉着十七就往外走,“走走走,回去回去。閃舞..”

    金幼孜瞧着她憤憤的背影,嘴角忍不住地上揚。

    顏料坊的命案次日,氈匠坊的河道里亦現浮屍。那之後,弓箭坊、糖廊坊、木匠坊皆現一時將那京師兵馬司,忙得焦頭爛額。

    坊間傳聞更是愈加玄而又玄。親見者皆言,彼時河水翻騰,赤色如泉涌,落水者衣衫皆染且都見一女子,身着古衣似仙似妖,自水而出,面目不可見,又姍姍而去

    原本皆憂那燕王迫近京師,如今人人自危,生怕成爲下一個河中冤魂。更有傳言,如此河水泛赤神鬼頻現,必是亂世徵兆

    城內除了兵馬司,錦衣衛巡捕官、衛所巡捕官也都在街頭巷尾日夜巡察,卻查不出半分蛛絲馬跡。

    劉娘子這幾日卻是有些困惑。平素夜間睡得尚可,可近來睡得尤其沉,一覺至天明。她琢磨着,估計是這幾日因外頭亂糟糟,讓小拂和十七宿在酒舍後院東廂,人多她心裏踏實些。

    梳洗罷,她經過東廂,探頭朝那屋子裏望了一眼。瞧見榻上二人睡得正香,這才放心,徑直往前頭去。

    經過那井欄,瞧那盆裏一件溼衣衫,走近一瞧,是桐拂昨日所穿。

    “懶丫頭,換下衣衫也不知洗了”劉娘子嘴裏雖埋怨,手下卻沒停,將那衣衫洗了。

    衣衫上不知沾了什麼染料,入水浮起絳色,她費了些功夫纔將衣衫洗淨了晾曬在院子裏。

    到了前頭酒舍裏,門剛打開,金幼孜已經急匆匆入來。

    “咦,金公子今日這般早”劉娘子笑着將他迎進來。

    “這幾日小拂她”金幼孜皺着眉,神色匆匆。

    劉娘子笑意更盛,“好着呢,在我這裏金公子還不放心她和十七兩個白日幫我搭把手,晚上睡得跟貓兒似的”

    “她沒出去過”

    劉娘子一愣,“沒啊,這幾日沒見她離開過我這酒舍。怎麼可是出了什麼事”

    金幼孜臉色稍緩,“沒有,外頭如今不安全,她若在這裏老老實實待着,就沒事”

    “那河道里的案子,可有眉目了我這酒舍裏天天聽人議論,越說越離譜了說來這京師裏頭,好些年沒一下子冒出這許多命案”

    “又出事了”有人自裏頭出來。

    金幼孜擡頭瞧是桐拂,一副剛睡醒的模樣,臉頰邊尚有睡痕,他心裏略略踏實些,“唔,昨夜是銀作坊。”

    他將桐拂拉至窗下坐着,一會兒劉娘子將新煮的粥和幾樣小菜送過來,又滿面含笑地離開。

    桐拂瞧着她喜滋滋的背影,嘴裏嚼着瓜茄,一臉莫名,“這些日子劉娘子怎地見到我就笑成這樣”

    他捏着她的下巴,將她的臉轉向自己,壓低聲音道“你可真有老老實實待在這裏”

    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,將下巴掙脫了,“當然,被劉娘子看着,我能去哪兒”

    “撒謊。”他打斷她。

    桐拂不睬他,埋頭喝粥,心裏卻有些晃悠。她如今夜裏的確會溜出去,不過天明前就回來,神不知鬼不覺的,他又怎會知道難不成,他瞧見了

    “昨夜,是第六個。”他忽然道。

    桐拂已然喫飽了,放下勺,“兵馬司裏皆是功勳之後,有本事本就沒幾個,又閒了太久,竟連這般案子都沒法子。”

    “此人對京師地形十分熟悉,尤其是水道,且深諳水性。連兵馬司、錦衣衛、衛所巡捕官的動靜都摸得清楚。六個人,雖皆在十八坊一帶,但這一帶工匠衆多人口雜亂,查案並非易事。”

    見她沉思不語,也不知聽進去沒有,金幼孜將她擱在案上的手握在掌心,“小拂,若是有何難處,不妨告訴我。”

    桐拂心裏一個咯噔,這事,卻是萬萬不能將他攪和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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