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桑泊行 >第二百九十七章 凌波不過橫塘路
    他的話飄飄渺渺聽不真切,她低頭望着手中的符紙,那上面寫了什麼她看不明白。

    她想問問他究竟是怎樣的意思,擡頭他卻不見了蹤影,靜室闌干前只餘她一人。

    倉皇回顧,屋子裏亦沒有人。案上方纔還攤着的筆墨、她畫得歪歪扭扭的大寶船都沒了蹤跡。一切歸置得齊整,好似很久沒有人來過。

    她被可怖的想法扼着呼吸,猛地扭頭望向那河曲處

    “你可好些了”一聲探詢溫婉,將眼前的一切撕開,一片破碎混沌漸漸重又聚攏。

    桐拂花了一些時間纔看清眼前人的模樣,娉娉嫋嫋十三餘的年紀,湘緋色琵琶袖上襖,折枝牡丹暗花月白襖裙。

    “方纔,多謝你將我們推開。”那女子衝她頷首禮道。

    桐拂望向四周,仍是在織繡坊的街巷中,那一場大風已沒了影蹤,徒留一地狼藉。散落的竹木支架正被人清理運走,五色的布匹被重新掛起。

    她低頭看着手中的符紙,有些想不明白,那許多時日、陰晴、話語,竟不過是一場風起風落之間

    那女子見桐拂兀自恍惚,也不惱,牽着她的手將她扶起,“可要找醫官瞧瞧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桐拂回過神,“我沒事。”又瞧了一圈,四下裏沒有繁姿的身影,“我還要去找人”

    那女子瞥見桐拂腰間晃着的玉牌,微微一怔,忽然道,“你是皇后宮裏的”

    桐拂將那玉牌握在掌中,復又重新將她打量了一番,心中一動,“你是十六公主”

    朱玉清訝然,“你如何知道你叫什麼皇后宮中的人,我爲何不曾見過”

    “我叫桐拂,並非皇后宮中之人。皇后厚愛,給了這腰牌,可以入宮。”

    朱玉清盯着那腰牌,似是憶起舊事,“這麼說來,我倒想起來了。的確聽皇后提及,你從前曾在北平與她一道守過一城的百姓。還有,你水性極好,撐船也是京師裏一等一的。再有”

    桐拂赧然打斷,“皇后謬讚了,我哪有那麼厲害”

    朱玉清再要說什麼,就見一宮人匆匆上前,壓着聲音道,“公主殿下若再不回去,陛下怕是要遣人過來將這織錦坊給拆了”

    朱玉清臉一紅,隨即轉向桐拂歉意道,“我得回去了,皇兄他近日脾氣不大好對了,我在宮城北有一處園子,叫燕苑,我平素常去,你若得空不妨過來,給他們瞧你的腰牌就成。”說罷隨着那宮人很快地離開。

    望着她的背影,桐拂不免感嘆,見過了這許多公主、郡主和貴女,這位十六公主當真是性子溫婉,沒有半分驕縱倨傲的性子。也難怪三朝皇帝都如此寵愛她

    “你在這兒”身後傳來繁姿歡欣的聲音,“害我一頓好找。咦那前頭,可是玉清的車駕”她站在桐拂身旁,張望遠遠離去的馬車。

    “十六公主叫玉清”桐拂問道。

    繁姿扭過頭,“是啊,她可是陛下除了皇后之外,最寶貝的一個。咦,你倆認識”

    “方纔認識的郡主,我得先回去了。我爹若知道我在外面晃悠了一天,又該罰我。”桐拂道。

    繁姿撲哧笑出聲,“怕不是桐大人責備,該是金大人要埋怨我了”

    將桐拂送回院子的馬車上,還有一堆繁姿替她挑選的新衣料和搭好的首飾。桐拂不肯收,奈何攔不住她手下的護衛。眼瞅着案上堆成一座小山的物件,她只有搖頭嘆氣的份兒。

    等到天黑爹爹也沒回來,她正打算去河邊瞅瞅,擡眼就看見一人邁進院子來。

    金幼孜瞧着案几上琳琅滿目的東西,掩不住的笑意,“這就開始置辦嫁妝了”

    “誰置辦嫁妝了”她提步就要走,被他拽住。

    他意味深長盯着她,“我聽說,今日你與宜安郡主一道,去織繡坊瞧喜服去了”

    “那小丫頭胡鬧,你也跟着一起。”她剜了他一眼,不再睬他。

    他將她雙手捉着,“喜服我挑好了,旁的不用看了。”

    她臉上有些熱,“誰要你挑了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挑也行,要麼一道去看看”

    她忽然仰頭望向他,“我去了始寧墅。”

    他卻似乎並不意外,“太元十三年的始寧墅”

    她點頭。

    “定是心裏不好過了”他撩開她額前碎髮。

    “我沒有”她抿了抿脣,垂眸許久道,“是有一點”

    他將她擁着,“人總要離開的。他在他最心儀的山水間離開,又何嘗不是幸事”

    能攜手並肩,觀這無盡山河滄海、浮世流年,何其幸事

    謝玄的這一句猛地撞入心間。她倚在金幼孜的懷中,也不知怎的,就落下淚來。

    覺察她的手臂不經意懷在自己的腰間,雖聽不到什麼聲響,但衣襟已溼,他嘆了一聲,“你呀,看的多了,想的又太多。就當大夢一場也就罷了,何苦如此認真。”

    “還說我也不知是誰,看着建業文房的那場大火,失魂落魄,彷彿是自家書閣被燒了”她的聲音悶悶地傳來。

    他不禁莞爾,“也是,從來勸人容易。你要難過就好好難過一會兒,待過去了,就不許再念想了。畢竟,我倆成親的事還有好多需打點準備的”

    她想要從他懷裏鑽出來,沒能掙脫,“我那日說了什麼,我自己不記得了”

    “那可抵賴不得,白紙黑字,你親自挑的明年開春,可是有手印的。”他笑得像個狐狸。

    她挪開目光,終究掙脫,“你可知廖卿的事”

    金幼孜面色忽變,“他的事你如何知道”

    “我聽說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會真的去了詔獄找你爹”

    她曉得瞞不住,索性點頭,“那之前不是在建業文房”

    “那之後,你就去了詔獄”他的聲調都變了,“你見着廖卿了你和他說話了你們說了什麼”

    她猶豫了一瞬,將前前後後說了個大概。

    他臉色極是難看,半晌才道,“你在詔獄有沒有被別人看見”

    桐拂想着朱高熾,還是把話嚥了回去,搖了搖頭。

    他嘆道,“廖卿他唉,性子太急了。只怕要牽連許多”

    她一愣,“他自個兒去的,能牽連誰你可有法子救他”

    “小拂,”他將她的下巴捏在手中,“你仔細聽着,你若想你爹還像現在這般,每日與你住在一處安然無恙,你就別再問這事。”

    “可可廖卿快要被他們打死了。”

    他鬆開手,“這一次,誰也幫不了他。”

    “那小柔呢可會有危險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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