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滄海神劍 >第三百一十六章 洞天府地(其二)
    吳雪嘆了口氣,說道:“雖然食物找到了,可是卻沒有發現水源。我只在庫房裏發現了一箱一箱的酒,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靠喝酒解渴……”

    聽完,翎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說道:“三天了……居然過了這麼久……”燈火的幽光倒映在她寶石般的眸子裏,閃着幽幽的光。她怔怔地看向吳雪,輕輕說道:“這幾日沒什麼麻煩吧?”

    吳雪輕柔地笑了笑,說道:“放心吧,什麼麻煩都沒有,你沒什麼麻煩,那羣山匪也很老實。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說到這裏,吳雪臉上浮現一絲疑惑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只是什麼?”翎歌問道。

    吳雪思忖道:“只是他們每天都似乎在忙着什麼,真像是勤勞的螞蟻一般,只是別人是忙着謀正道,他們是忙着打砸搶燒罷了……”

    翎歌說道:“他們會忙什麼呢?”

    吳雪疑惑地搖搖頭,隨即嘆了口氣,他隱約有些擔憂,他並不知道這羣山匪究竟在忙什麼,他們會不會再次下山,衝進村莊裏,再次洗劫燒殺一番?

    翎歌發現了他眉宇間的愁緒,輕輕說道:“這幾日你還要照顧我,還要兼顧其他,真是麻煩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吳雪笑了笑,說道:“沒什麼,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?再說,你一直在那裏躺着,除了嘴裏說胡話,手腳不老實以外,也沒有什麼麻煩……”

    聞言,翎歌頓時臉上一紅,像是兩朵彤雲一般。

    她微微頷首,低聲問道:“我……我說了什麼,又做了什麼麼?”

    吳雪故作思索狀,手指掐着下巴,略微思忖,說道:“也沒什麼,支支吾吾的,我沒聽清……”

    翎歌不依不饒地看着他,直看得吳雪臉上發熱,不好意思起來。

    “你說謊……”

    吳雪訕笑道:“哪有……”

    翎歌直勾勾地看着他,直讓他渾身發毛,很是不自在。

    “就是有……”

    翎歌轉而幽幽一笑,不再執着,她輕輕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吳雪也終於鬆了口氣,幸好她沒有再堅持下去,要不然,自己恐怕堅持不住,會告訴她他聽到的一切。

    他怎麼會忘記呢?那些在她昏迷期間反反覆覆唸叨的名字,除了父母、師傅以外,還有一個人,那個人就是他。

    雨,花,還有他。

    吳雪有些迷惑不解,他偷偷看着低眉頷首的翎歌,心想:“她爲什麼唸叨我呢?我雖然跟她有些關聯,但那也只是上一輩人做的約定罷了,何況她並沒有來到吳家避難,也沒有見到他。她爲什麼唸叨自己呢?”

    吳雪不知道的是,就算是夢中的翎歌,口實也是一向很嚴謹,可謂是滴水不漏,除了一些人名以外,就沒有任何多言多語。

    任何從前的相關情節都沒有。

    吳雪偷偷地看着她,她坐在乾草鋪上,眼神幽幽,面無表情,好像是在思索什麼,又好像什麼都沒想。

    而吳雪不知道的是,她也一直偷偷看着他。只是,那是在餘光裏,發現了他在看她。

    有多少難言之隱,都是在這樣的餘光裏成爲永恆的遺憾。

    良久,翎歌擡起臉,吳雪趕忙將眼睛轉向一邊,這拙劣的表演都逃不過翎歌的眼睛。

    她到底在想什麼呢?吳雪想。有時候,她只是坐在那裏,或是站在某個場景裏,無喜無悲,久久出神。

    忽然,吳雪有種感覺,似曾相識,卻又若即若離。我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她麼?他這樣問自己,隨即又覺得好笑,天大地大,人來人往,誰能說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兩人,再次見面還會記得對方呢?

    少頃,翎歌幽幽嘆了口氣,像是沒有任何感情一般,冷靜地說道:“你找到出去的辦法了沒?”

    吳雪猛然想起來,他們還是在地府底下,跟一羣山匪一牆之隔。

    他說道:“從這裏上去應該是不可能了,我試過,這巨石根本推不動,而且周圍也沒有什麼可以出去的機關。”

    翎歌說道:“是因爲我麼?”

    吳雪有些疑惑,說道:“什麼?”

    翎歌說道:“因爲我拖累了你,不然,你穿着他們的衣服,跟着他們就能混出去了吧……”

    吳雪臉上露出了苦笑,他看着她,有些不明白,她究竟在鬧什麼脾氣?怎麼感覺她總是話裏有話,話中帶刺?她是在抱怨他,還是在抱怨自己?她是在跟自己鬧小脾氣麼?還是在跟他撒嬌?

    吳雪只淡淡道:“你需要休息,先別說這麼多話……”

    翎歌好像是鐵了心,她執着不休,說道:“我就要說,說一句不夠,我說十句,說個沒完沒了,煩死你!煩你到死!”

    吳雪驚愕地看着翎歌,此刻,他看到了另一個翎歌,看着她抓狂痛苦的模樣,吳雪有些迷茫,有些失神。

    他嘆了口氣,幽幽說道:“你摔到了腦袋,需要休息……”

    翎歌噗嗤一笑,挑了挑眉,冷冷道:“你覺得我需要休息?告訴你,你個惡賊,我不需要,我從來沒休息過,也許根本就不需要休息。我的腦袋好好的呢,不痛不癢,不暈不昏,思路清晰,你不要像對小孩子一樣對我!”

    吳雪神色有些痛苦,說道:“你這是何必……”

    翎歌也不知怎麼了,自己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,也從來不想說。之前,她總覺得沒必要說這麼多話,言多必失不說,還很累。可是,現在,初醒的翎歌卻好像換了一個人,執着、焦躁又不安。

    翎歌的心不由得抽緊了,她每說一句話,就好像被拉扯了一下,比起身體上的疼痛,心裏的疼痛忍無可忍。

    因爲她知道,有些情感註定是石沉大海。

    可是,爲什麼會這麼不安呢?就好像全身被一種由不得自己的力量牽扯,自己再也不是自己,情難自已,情不由己。

    吳雪呆呆的和翎歌對視着,雖然他們二人都沒有任何動作,沒有說任何言語,卻比武林高手還武林高手,他們已經在無聲無息之間,完成了一次驚心動魄的對決。

    這一刻,翎歌才發現,自己除了年齡在增長以外,自己無論怎麼樣,都還是一個小孩子,一個永遠也無法長大的小孩子。也許,她早已經死了,跟着往事一起死了,永遠停留在了過去,往後她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。

    吳雪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手足無措,就連話也說不出來。他的腦袋裏一片漿糊,被她攪成了漿糊。他忽然有種感覺,自己沒有任何成長,自己還是那個手足無措的小男孩,雖然自己在不斷變老,但是心卻越來越幼稚。

    吳雪想:“也許,我早已經跟着家人親人,在那場大火裏喪生了,現在在這裏的,只不過是一個叫吳雪的幻影罷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心裏蜷縮着一個小男孩,變堅強了麼?好像變了,比之前好多了。有時候,卻感覺自己沒有任何長進,還是那個無能爲力的渺小的人。

    自己到底變沒變?吳雪不止一次問自己。這個問題好像無關緊要,但是對一些人來說,卻是執着一生、困擾一生的問題。

    變了麼?變了。沒變麼?沒變。

    有些人,在痛苦裏徹底沉淪。

    有些人,在痛苦裏瞬間變老。

    二人就這麼看着對方,好像不死不休般,好似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。

    良久,翎歌忽而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嗚咽,她竭力剋制着,不想在別人面前露出脆弱、窘迫的一面,更不想在他面前如此。

    可是她忍無可忍了,身體裏有什麼東西快要衝出來,將她扯碎。

    眼淚無聲無息,汩汩而下,成珠成串,翎歌痛苦地抿着嘴脣,牙齒咬在上面,卻是一言不發,委屈又痛恨地看着吳雪。

    吳雪內心裏無比痛苦,卻沒有絲毫動搖。他明白,大部分錯誤,都是從同情開始的。

    翎歌無聲無息的留着淚,用手指拭去,卻又落下,如雨如簾。她倔強地不哭出聲,嗓子裏發出低沉的嗚咽,她竭力剋制着,就是不知道自己承受痛苦的能力,究竟有多強大?

    他們像是兩個生了病的人,不懂得情緒的表達,倔強地往心裏憋。沒有極限,沒有止境。他們都瞭然於心,若是此刻稍微鬆懈一點,所有的僞裝便前功盡棄了。

    他們都像是小孩子,都像是一個撒嬌的小孩子,執着又倔強,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。

    翎歌因爲憋着淚水和哭腔,她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,身上無一處不痛,痛如骨髓。

    有時候,只有痛苦才能讓人清醒。她想。多麼病態的堅強。

    翎歌急促的喘着氣,張開嘴吐出氣息,眼淚就像是那場雨一樣,永遠無休無止,一下就是很多年。

    吳雪也在顫抖,他的內傷未愈,現在憋着一股氣,似乎又加深了幾分。痛苦讓人清醒,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活着。

    忽然,翎歌不哭了,她靜了下來,身體搖搖欲墜,隨之頹然往後一倒。

    她昏迷才醒,卻又悲慟過度,登時又昏了過去。

    吳雪一個激靈,驀地到了她身邊,從後面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。

    可不曾想,翎歌頃刻間又醒了,她轉而趴在他懷裏,啜泣不止。吳雪瞬間明白,自己上了她的當。

    “怎……怎麼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疼嘛……”

    “哪裏疼?!”

    “哪裏都疼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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